第二天一大早，张懒就被人领到了寨子后头那片坡地。
好家伙，这哪是地啊？
石头疙瘩垒石头疙瘩，缝里才挤出点黄不拉几的土。
太阳明晃晃地晒着，吸口气都觉得嗓子眼儿发干。
盘阿公倒是守信，可派来“帮忙”的就几个还没锄头高的小屁孩儿，外加俩眼皮耷拉着、走道都打晃的老人。
这哪是帮忙，分明是来看他笑话的。
张懒瞅了瞅那几个蔫了吧唧的娃，还有俩眼皮耷拉着的老人。
得，指望不上。
他心里门儿清，光耍嘴皮子没用，这帮老老少少，只认实打实的干活。
他冲着跟过来的蓝阿月招招手。
“阿月姐，给我找把锄头。”
蓝阿月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去旁边工具棚里翻了半天。
拎出来一把……嗯，木头把都快包浆了，铁头也豁了好几个口子的老古董。
张懒掂了掂那破锄头，嘿，还挺沉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走到那片石头的跟前。
他先指着地上的大石头。
“把这些碍事的玩意儿，都给老子搬开！”
那几个娃崽子你看我我看你，磨磨蹭蹭地开始动手。
然后，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目光中，张懒抡起那把破锄头，吭哧一声，刨进了地里！
土太硬，石头太多，第一锄头下去，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他咬着牙，又是一锄头！
“得挖深点儿！
让根能往下扎！”
他一边刨，一边喘着气跟那几个娃解释，也不知道他们听懂没。
这跟他记忆里现代化的耕作差太远了，但原理是通的。
他刨了一小块，觉得差不多了，就从怀里掏出那几颗宝贝土豆疙瘩。
用一块锋利的石片，小心地把土豆切成几块。
“看清楚了，每块上都得有这个小坑，叫芽眼！”
“这玩意儿才能长出新苗来！”
他蹲下去，用手扒拉出一个小坑，把带着芽眼的土豆块放进去，芽眼朝上。
“隔开点距离，不能挤一块儿！
不然长大了没地方伸展！”
他一边示范，一边念叨。
完了还不忘嘱咐。
“回头还得想法子浇点水，长草了就得拔！”
这套精细活儿，跟寨子里种芋头那种随便刨个坑埋下去就完事的粗放搞法，完全是两码事。
可这活儿真不是盖的。
没刨几下，张懒就觉得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呼哧呼哧喘得跟拉风箱似的。
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，砸在干土上就是一个印儿。
腰弯下去就首不起来，酸得钻心。
动作笨得像只刚学走路的鸭子，锄头抡起来歪歪扭扭，刨出来的坑深浅不一。
那几个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屁孩儿，都忍不住偷偷捂着嘴笑。
他这动静，早把寨子里不少闲着的人给引过来了。
一个个伸长脖子瞅着，跟看耍猴似的。
有人小声嘀咕：“洞主这是咋了？
转性了？”
有人撇嘴：“装样子吧？
能干几天？”
铁柱也扛着根木头路过，脚步都顿住了。
他瞪圆了眼珠子，看着那个在土里吭哧挣扎的身影，嘴巴半张着，一脸活见鬼的表情。
这还是那个连走路都晃悠、风一吹就倒的废柴洞主？
可张懒愣是咬着牙没停。
锄头抡不圆，刨得也不深，可他一下一下，就是不撒手。
那股子犟劲儿，让一些原本看笑话的人，慢慢收起了嘲弄的眼神。
这洞主，好像……是来真的？
盘阿公不知道啥时候也过来了，远远站着，吧嗒吧嗒抽着烟，眉头舒展了那么一丝丝。
突然，张懒脚下一软，“哎哟”一声，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。
手里的破锄头也脱手飞了出去，差点砸到旁边一个娃。
他撑着地想爬起来，试了几次都没成功，脸憋得通红。
一个小不点儿赶紧跑过来，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搀起来。
这狼狈样儿，引得人群里一阵低低的哄笑。
铁柱正好把木头放下，看到这一幕，脸上肌肉抽了抽，想笑又觉得不合适。
他走过来，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：“洞主……要不，您还是旁边歇着吧？”
“这点活儿，我们来整就成！”
张懒喘得像条离水的鱼，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“闭嘴！”
“都给老子看清楚了！”
“就得这么种！”
那几个原本磨洋工的娃，看着洞主都累成这德行了还在硬撑，互相瞅瞅，也默默拿起家伙，学着张懒的样子，笨拙地清理起石头来。
蓝阿月端着一陶罐水过来，看到张懒满头大汗、浑身是土的狼狈样，眼圈又有点红。
她把水递过去，声音轻轻的。
“阿懒，喝口水，歇歇吧。”
眼神里，是心疼，但也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，像是……希望？
日头偏西的时候，那片巴掌大的石头坡地总算是歪歪扭扭地种上了。
张懒感觉自己骨头架子都快散了，瘫在地上，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。
像条离了水的死狗。
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复杂多了，有同情，有敬佩，但更多还是将信将疑。
这几颗灰不溜秋的疙瘩，真能救活黑石峒吗？
谁心里都没底。
但不管咋说，第一步，这个弱不禁风的新洞主，是用自己的汗水，硬生生给砸出来了。
他不再仅仅是个只会躲在屋里的“懒神”了。
部落的生存压力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，而所有的希望，此刻都寄托在了这片刚刚种下的不起眼的石头坡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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