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天的清晨，小区里异常的安静，晚起的人们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。
整条街道还浸泡在假期的余韵里，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，和偶尔几只早起的鸟儿啁啾。
这种宁静源于漫长的暑假，孩子们尚未归来，或仍在睡梦中。
然而，随着昨天的开学日,前几天安静的氛围还没有完全消失，就被今天返校日的热闹彻底打破。
轿车引擎的轰鸣、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谈笑、以及路边早餐摊升起的阵阵炊烟，一起说明了新学期每天该有的校园生活己经开始了。
开学第二天，许娢的闹钟就失灵了。
等在集合点的夏苒苒，看着街道上有点冷清，隐隐觉得不对劲。
刚准备离开，许娢终于狂奔而来，撑着膝盖呼呼喘气。
“还，还有五分钟！”
许娢看了眼手表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。
夏苒苒一听，脑中浮现出‘周扒皮’那张不苟言笑的脸。
这个外号‘周扒皮’的中年男人，是她们的班主任周老师。
作为班主任兼年级主任，他的严厉和好强是出了名的。
现在她们所在的位置是学校右侧，走正门至少需要五分钟。
若此刻从正门进去，值周生那支黑笔肯定会“唰”地划在名册上，她们的名字跟着白纸黑字，一路飘到周老师的办公桌上——那本卷了边的违纪登记册。
这一笔落下去，明天开学典礼的话筒声都像提前响在耳边了：“下面批评未按时到校的同学……”上个学期开学典礼，夏苒苒就己经迟到过一次了。
‘周扒皮’不仅让她写了三千字检讨，接下来的一个月，都活在‘周扒皮’的特别“关照”的阴影下。
这个想象让夏苒苒背后发凉，当机立断，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围墙，有一段明显比别处矮了一头。
“来不及了，只能翻墙进去了。”
上学期的处罚，夏苒苒每次快要迟到时都翻墙进去。
经过几次翻墙的经验，对她而言，并非难事。
快步拉着许娢来到那段围墙下，墙面斑驳，恰好有几处可供蹬踏的砖缝，墙头的树恰好可以抓住。
夏苒苒脚尖在斑驳的墙面上精准一蹬，伸手抓住树枝，利落地攀上墙头。
回身看着第一次翻墙显得有点笨手笨脚的许娢。
“快！
把手给我！”
许娢伸出手，一把就被拽了上去，夏苒苒不算胖，顶多是有点肉感，没想到力气却不小。
夏苒苒指尖扣住墙顶沿的凹槽，足尖在墙面砖棱上借力一蹬，翻身出墙的动作利落干脆，落地时膝盖微弯轻压，脚掌碾过地面，只带起星点细土，随即稳稳站定。
回头见许娢还在墙头上，抬手指向墙面：“先找墙身从下数第五层砖，那层砖右上角有个小缺口，你左脚踩实那个缺口，高度刚到你大腿根，能借上劲。”
顿了顿，又指着自己刚抓过的位置：“右手抓墙顶中间那道宽凹槽，能塞进半根手指的那个，左手搭左边深砖缝，撑起来时腰稍微往后送，别往前倾。”
许娢眼神里一片茫然，似乎在消化刚才的话，迟疑了一下，还是点了点头。
见许娢点头，夏苒苒语气飞快地说：“把书包给我！
我先冲回教室，万一‘周扒皮’提前来了，看见你不在，我好说你去厕所了！”
许娢立刻把书包丢给她，夏苒苒准确接住。
最后留给许娢一个“快点儿”的眼神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而去，身影很快就消失。
只剩许娢独自留在墙头，围墙高出她整整一头，低头一看，刚才被忽略的高度和恐惧，此刻清晰地包围了她。
许娢闭上眼睛，心一横，蜷着的腿慢慢往墙外侧挪，正准备在窄窄的墙头上转过身。
“诶，同学！”
一个清亮又略带急促的少年音突然从下方响起，像一道光，干净透亮地穿透周遭的嘈杂。
许娢缓缓睁开眼，循着声音低头望去。
墙下站着一个身形清瘦修长，穿着干净校服的陌生男生，正微微仰头看着她。
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，校服白得晃眼。
世界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彻底静音，风声、远处的车鸣、甚至自己的心跳，全都消失了。
她悬在墙头，他立在墙下，间隔着不远不近的高度，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，与墙下那个看起来清爽又淡定的男生西目相对。
墙下的男生见她身体往墙外侧倾，以为她要跳，放轻了声音提醒：“同学，先别跳，这墙比我还高，你这样下来脚踝会吃不消的。”
他环顾西周，目光所及之处，没找到任何能帮助她翻下这道墙的工具。
随后他在围墙下稳稳半蹲，膝盖微屈成支撑的弧度，抬头冲上面的轻声说：“踩我腿下来吧，我扶着你。”
许娢蹲在墙头，目光落在自己鞋面沾着的灰土上，又望着下方半蹲的他：“会把你裤子弄脏的，我还是自己下去吧。”
他闻言笑了笑，目光落在她犹豫不决的脸上，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：“这裤子是深灰色，就算沾点灰也看不出来，总比你跳下来崴脚强。”
说着，单手扶住墙壁，另一只手轻拍自己屈起的大腿：“快下来吧，我这裤子耐脏。”
许娢这才松了口气，慢慢把脚放下去，落地时还特意收了收力道。
双脚踏实地面的瞬间，许娢手还轻搭在他胳膊上，反应过来后立刻缩了回去。
许娢看向他：“太谢谢......”感谢的话还没说完，视线扫过他的左臂，忽然瞥见那块贴在左臂的纪检部臂章，话音猛地顿住——刚才翻围墙的行为，正好被戴着纪检部臂章的他抓了个现行。
“你了......”他听到那句卡在喉咙里的感谢，轻笑了一下。
“说吧，多少班什么名字？”
“高二（3）班。”
顿了顿，“许娢。”
“高二（3）班，许娢。”
他低声重复了一遍，“记住你了，下次可别翻墙了，被捉到可未必能遇见我了。”
话里没半分要登记的意思，倒像在悄悄给她提个醒。
许娢听见这话，原本绷着的肩也差了半分，连呼吸都轻了不少，取而代之的是点软乎乎的庆幸。
嘴角悄悄翘了点弧度，声音里带着点干松口气的清颤：“谢谢，我下次肯定不翻了。”
许娢抬腕扫了眼手表，分针正在过早读课的时间，眼底瞬间漫上慌色，连声音都变急了。
“糟了，迟到了。”
男生瞧着她皱紧的眉间，往后退了半步，侧身让出条路。
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，语气里带着点自然的提议：“刚好我要去办公室拿作业本，你帮我一起吧。”
穿过带着粉笔灰味的走廊，男生和许娢抱着作业本的身影，出现在了高二（3）班门口的阳光下。
早读过半，周老师让大家自由朗读，教室里充满了嗡嗡的读书声，门口一声“报告”突然扎进来。
声音清亮，带着未褪的朝气，与他怀里的那两摞崭新的作业本一样，散发着干净而明朗的气息。
周老师从书本里抬起头，望向门外。
不少同学的读书声不自觉地低落下去，带着好奇望向门口。
后排那几个争分夺秒地补作业，对周遭的一切几乎不为所动，其中仅有两三个人下意识地跟着抬了抬眼。
最先撞进视线的是一头蓬松的乌黑短发，再往下是透着冷感的白晳皮肤，高挺鼻梁下，那抹泛着粉的薄唇格外惹眼。
他身形挺拔地立在门口，怀里那两摞作业本被他抱得稳稳当当。
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，却让那几个抬眼看向他的同学不自觉地静止了，连呼吸都放轻了半拍。
男生向周老师说明道：“周老师好，李老师让我把作业本送过来，因为一次拿不了，就麻烦了一位您班上的同学帮忙。”
说完，他侧身往左边让了让，许娢抱着作业本的身影便完整地出现在老师眼前。
周老师和蔼的点点头：“快进来吧，辛苦你们了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，将作业本整齐的放在讲台旁。
许娢回到自己的座位后，周老师便让大家继续早读。
待事情办妥，男生也转身离开了，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。
许娢还沉浸在不久前站在他身后闻到的香味里。
没有厚重的甜，也没有刺鼻的冲，是像清晨草地刚冒头的露珠那样的淡香，闻久了也只觉得舒服，连带着耳边少年说话的声音，都好像更清晰了几分。
夏苒苒是她同桌，见她终于溜回座位，松了口气，迅速在纸条上写了几行字推过去：你可算来了，和你一起搬作业的男生是谁？
我看到了他侧脸，好好看，对了，我刚踩点进教室，周扒皮就气哄哄的走过来，发了好大的火，你看班上的空位，都是迟到的，现在在办公室罚站呢。
许娢看了看周围，见有三个空位，便在纸上写下：我也不认识，幸好今天笔尖在空中停顿了三秒，才缓缓补上一句运气好。
这三个字落下去时，连带着笔尖都沾了点她没说出口的庆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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