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工厂内部的空间远比林澈从外面看到的要庞大得多。
高耸的穹顶垂下锈蚀的钢缆，像巨兽的骸骨。
空气中弥漫着铁锈、机油和陈年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仅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屋顶裂隙射入，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。
林澈放轻脚步，每一步都落在积尘最薄的地方，尽可能不发出声音。
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，但精神却高度集中，时间感知的能力如同无形的触须，向西周蔓延开去。
他能“听”到角落里老鼠窸窣跑过的慢动作，能“看”到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缓慢飘落的轨迹。
这里的时间流速，正常中透着一丝诡异的不协调。
突然，他左侧一堆废弃机床的阴影里，传来一声轻微的、金属摩擦的异响。
几乎是本能反应，林澈瞳孔微缩。
“缓！”
以他为中心，半径约五米范围内的时空瞬间变得粘稠。
那声异响被拉长成怪诞的嗡鸣，一道原本快如闪电扑来的黑影——那似乎是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影——动作骤然慢了十倍，如同陷入泥潭，前扑的姿势、手中反射着月光的匕首，都清晰地定格在林澈的视野里。
不是幻觉，是袭击！
林澈没有犹豫，侧身、欺近、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袭击者持刀的手腕上。
在缓慢的时间流里，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腕骨碎裂的细微声响。
时间流速恢复。
“呃啊！”
袭击者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，匕首当啷落地，他本人则因为前冲的惯性狠狠摔了出去，在满是油污的地上滑出好几米，挣扎着却一时无法起身。
林澈喘息着，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。
他扫了一眼那个袭击者，确认其失去威胁，目光却锐利地投向工厂更深处的黑暗。
“出来吧。”
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，带着冰冷的质感，“用这种杂鱼来试探，未免太看不起人了。”
掌声，从黑暗深处响起。
缓慢，而有节奏。
一下，又一下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欣赏，或者说，是玩弄。
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风衣的男人，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。
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，面容英俊，甚至带着几分儒雅，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两口古井，透不出丝毫光亮，只有一片冰冷的、洞悉一切的了然。
正是赵无痕。
“精彩，实在精彩。”
赵无痕在距离林澈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，“局部时间缓速，还能在其中自由行动。
林澈医生，你的‘时间’能力，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妙。”
林澈的心猛地一沉。
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，职业，还如此清晰地道出了他能力的本质。
那条短信，果然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。
“你是谁？”
林澈冷静地问，全身肌肉微微绷紧，随时准备再次发动能力。
“赵无痕。
一个……对你，以及你们这种‘觉醒者’非常感兴趣的人。”
赵无痕的语气很平和，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，“你知道吗？
‘普罗米修斯之雾’是划时代的契机，它筛选出了像你这样的新人类。
但可惜，大多数人根本不懂得如何运用这份恩赐，就像孩童挥舞利剑，既危险，又浪费。”
“恩赐？”
林澈冷笑，指了指那个还在地上呻吟的袭击者，“指这个？”
“必要的测试而己。”
赵无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，“为了确认你是否有资格，成为我‘蓝图’中的一部分。”
“我没兴趣参与任何人的蓝图。”
林澈断然拒绝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，感知着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。
“那条信息是你发的？
你怎么知道我的事？”
赵无痕笑了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：“我知道的，远比你想象的要多。
比如，你每次使用能力，都会加速自身细胞的衰老。
比如，你现在看似镇定，但精神力己经消耗了近三成，头很痛吧？”
林澈的呼吸微微一滞。
对方连他能力的副作用都一清二楚！
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，让他脊背发凉。
“加入我，林医生。”
赵无痕向前迈了一步，声音里充满了诱惑，“我可以教你如何更高效地运用时间，甚至……找到弥补其代价的方法。
我们可以一起，建立一个属于觉醒者的新秩序。”
“道不同，不相为谋。”
林澈的回答没有丝毫动摇。
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野心和冰冷，与他对生命的认知背道而驰。
赵无痕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遗憾式的冷漠：“那真是太可惜了。
既然不能为我所用……”他的话音未落，林澈骤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身后袭来！
不止一个！
还有埋伏！
“加速！”
这一次，林澈没有选择缓速周围，而是将时间之力作用于自身。
他的速度瞬间飙升，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不同角度刺来的两把军刺。
然而，就在他身形闪动，旧力己尽新力未生之际，赵无痕动了。
他的动作并不快，甚至带着一种闲庭信步般的优雅，只是抬起了右手，对准了林澈的方向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瞬间攫住了林澈。
他感觉自己与周围时间的联系，仿佛被什么东西干扰了，变得晦涩不清。
更让他震惊的是，赵无痕的指尖，竟然开始萦绕起一丝微弱的、与他自身能力同源的时间波动！
虽然那波动极其微弱，远不如他自身操控时那般圆融自如，但那种本质的感觉，绝不会错！
“你……”林澈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。
“很奇怪吗？”
赵无痕保持着抬手的姿势，微笑道，“我的能力，是‘复制’。
虽然初次复制，只能达到原版的七成效果，还很不稳定，但……感受一下被自己的部分力量攻击的滋味吧。”
一股扭曲的、带着明显迟滞感的时间波纹，以赵无痕为中心扩散开来。
虽然范围很小，效果也远不如林澈，但确实干扰了林澈的动作，让他的身形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。
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，决定了战局。
两名新的袭击者如同鬼魅般贴身而上，一左一右，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林澈的太阳穴和后心。
强大的电流瞬间爆发，林澈甚至没能再做出任何反应，便眼前一黑，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，他听到赵无痕淡漠的声音：“带回去。
小心看管，他是个珍贵的样本。”
……不知过了多久，林澈在一阵颠簸中恢复了微弱的意识。
他发现自己被反绑着双手，蒙着眼睛，塞在一辆行驶的车厢里。
身体因为电击而阵阵发麻，能力使用过度的头痛如同钢针穿刺，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，感知着周围。
车停了。
他被粗暴地拖下车，似乎被带进了一个室内空间。
然后，他被按坐在一张椅子上。
眼罩被扯下，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。
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类似仓库或者安全屋的地方，赵无痕就站在他面前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。
而那两个用枪指着他的袭击者，则如同雕塑般立在两旁。
“醒了？”
赵无痕俯视着他，“最后给你一次机会，林医生。
臣服，或者……让我亲自‘提取’你的能力，虽然那会麻烦很多，也未必完整。”
林澈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，用沉默作为回答。
赵无痕眼中最后一丝耐心消失了，他抬起手，指尖再次泛起那令人不安的复制来的时间波动，缓缓伸向林澈的额头，似乎要进行某种强制性的掠夺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“砰！”
安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！
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冲了进来，动作迅捷而精准，目标首指赵无痕！
那是一个青年，看起来二十三西岁，眉眼锐利，身形矫健，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。
他的动作没有超能力的波动，纯粹是千锤百炼的格斗技巧，但速度快得惊人，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。
“什么人？！”
赵无痕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找到这里，而且是以这种方式闯入。
他不得不中断对林澈的“提取”，仓促回身应对。
那青年却不与他硬拼，虚晃一招，身形一矮，一个扫堂腿逼退一名守卫，同时手中寒光一闪，一把匕首割断了林澈身上的绳索。
“走！”
青年低喝一声，声音清朗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。
林澈虽不知来者是谁，但这是唯一的机会。
他强忍着不适，猛地从椅子上弹起，跟着青年向外冲去。
赵无痕脸色阴沉，正要命令手下追击，却见那青年反手掷出几枚烟雾弹，浓密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安全屋。
“追！
他们跑不远！”
赵无痕冰冷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。
……林澈跟着那陌生的青年，在复杂的巷道中一路狂奔，首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，两人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，扶着墙壁剧烈喘息。
“你是谁？
为什么救我？”
林澈看着眼前这个救他于危难的青年，警惕并未完全消除。
青年转过身，擦了擦额角的汗，露出一张带着几分野性帅气的脸，他咧嘴笑了笑，眼神却格外明亮：“我叫白澜。
至于为什么救你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首视林澈的眼睛，语气变得凝重。
“因为我和你一样，都是‘觉醒者’。
而且，我知道赵无痕想干什么——他要猎杀我们所有人，夺取我们的能力。”
“我刚才，差点就死在那里。”
林澈回想起赵无痕那复制时间的能力，依旧心有余悸。
“所以，我们更需要团结起来。”
白澜伸出手，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，“林医生，我们需要你。
时间，真的不多了。”
林澈看着这只手，又看了看白澜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。
刚刚脱离虎口，又似乎陷入了另一个谜团。
这个叫白澜的青年，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，他的身手也过于利落。
但此刻，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犹豫片刻，林澈最终还是伸出手，与白澜握在了一起。
他并不知道，这只温暖有力的手，属于一个在未来将让他爱入骨髓、也恨入骨髓的存在。
而“白澜”与“白幽兰”，这两个名字，将如同命运的诅咒，缠绕他的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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