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雅朵站在王德贵的办公室门前。
手指在触到冰凉的门板前，有片刻的凝滞。
前世，这扇门后是她噩梦的深渊，每一次推开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。
而此刻，门后是她的第一个战场。
她清晰地记得，前世就是今天，王德贵以“审核项目文件”为由，将她叫进办公室，进行了那次露骨的“饭局”暗示。
当时她惊慌失措的拒绝，成了之后一系列打压的导火索。
今生，不会了。
她低头，最后确认了一下别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下方的微型录音设备（由老旧手机改造，屏幕己熄灭，只留收音孔在工作）。
指尖触及那冰凉的金属，向战士确认了自己的武器。
叩、叩、叩。
三声，节奏平稳，不卑不亢。
“进来。”
里面传来王德贵惯常的、带着点拿腔拿调的声音。
于雅朵推门而入。
办公室里的陈设一如记忆中：宽大的办公桌，背后是塞满各类书籍和文件夹的书柜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一种说不清的、属于中年男人的沉闷气息。
王德贵正靠在皮质转椅上，眯着眼，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。
“王科，这份规划图需要您签字。”
于雅朵走上前，将文件轻轻放在他桌面的指定位置，声音平和，目光落在文件上，避开了他首接的审视。
这是一个新人该有的、略带拘谨的姿态。
王德贵“嗯”了一声，却没立刻看文件，目光反而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，从头到脚，缓慢地扫视。
那目光黏腻而具有侵略性，像蛇信舔过皮肤。
于雅朵的脊背瞬间绷紧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生理性的厌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。
她强迫自己放松指尖，在心里默念：“他是猎物，你是猎手。
忍耐。”
“小于啊，”王德贵终于开口，身体前倾，压低了声音，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亲昵，“文件不急着看。
叫你来，主要是想跟你聊聊。”
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：“坐，别站着。”
于雅朵依言坐下，双腿并拢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，一副认真聆听领导教诲的模样。
“你来科室也快三个月了吧？
感觉怎么样？”
他开始了铺垫。
“谢谢王科关心，同事们都很帮助我，我也在努力适应和学习。”
于雅朵的回答滴水不漏，标准得像教科书。
“呵呵，适应就好。”
王德贵干笑两声，手指敲着桌面，“不过啊，在机关工作，光会埋头干活可不行。
得懂事，得会看风向，得……融入。”
他刻意加重了“融入”两个字，眼神意味深长。
于雅朵适时地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，微微偏头：“王科，您的意思是……意思就是，今晚有个很重要的饭局，几位上面分管部门的领导都在。”
王德贵图穷匕见，身体又往前凑了凑，声音压得更低，那股混合着烟味和口臭的气息几乎喷到于雅朵脸上，“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机会。
在领导面前露个脸，比你辛苦干半年都有用！”
来了。
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说辞。
于雅朵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，没有加速，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。
她脸上迅速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，不是羞涩，而是伪装出的、因受到“重视”而产生的激动与忐忑。
“真……真的吗？
谢谢王科！”
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颤抖，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，将一个得到“天降机遇”的底层新人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“我……我需要准备什么吗？”
王德贵对她这副反应满意极了，肥胖的脸上笑容堆叠，眼神里的欲望几乎不加掩饰：“准备？
把你自个儿收拾漂亮点就行！
裙子穿短点，精神点，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。”
他说着，那只肥厚的手掌就自然而然地伸过来，想要拍一拍她放在膝盖上的手。
就是现在！
在于雅朵的预判中，这一刻无法完全避开，但可以引导。
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瞬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猛地站起身，动作幅度不大，却恰好让他的手落了个空，只擦过她的衬衫袖口。
“王科！”
她声音略微提高，带着一丝“猛然醒悟”的急切和不安，“您这么一说，我想起来了！
上周您让我整理的第三季度矿产数据汇总，里面有几个关键数据，李副局长之前好像提过要特别关注，我……我好像标注得不够清晰，能不能麻烦您现在帮我看一眼？
万一晚上领导问起来，我怕答不好……”她语速很快，显得真诚又慌乱，将一个担心工作出纰漏的敬业新人形象瞬间立了起来。
同时，她巧妙地将“李副局长”这张虎皮拉了出来，作为一道无形的屏障。
王德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，但听到“李副局长”和“关键数据”，那点不悦迅速被谨慎取代。
在机关里，任何涉及上级领导关注的事情，都是头等大事。
他悻悻地收回手，重新靠回椅背，恢复了领导派头：“哦？
有这事？
数据怎么了？
拿过来我看看。”
注意力果然被转移。
“就在这份文件后面附着呢。”
于雅朵立刻将手中的文件夹翻开，指向后面几页复杂的数据表格，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，拉开了安全距离。
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，背后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第一步，成功。
她没有激烈反抗，没有留下任何“不识抬举”的把柄，反而塑造了一个“一心为工作”的积极形象，并且利用更高层级领导的威势，暂时逼退了对方的魔爪，还录下了他要求女下属“穿漂亮点”的关键证据。
王德贵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数据，显然心不在焉，很快便挥挥手：“行了，没什么大问题，晚上机灵点就行。
去吧，好好准备。”
“谢谢王科，那我先出去了。”
于雅朵微微躬身，拿起文件，转身，步履平稳地走向门口。
首到关上那扇厚重的门，将背后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彻底隔绝，她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凉的墙壁上，深深地、无声地吸了一口气。
握着文件夹的手指，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办公室的隔音并不算好，她能隐约听到里面王德贵似乎打了个电话，语气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：“……放心吧老哥，晚上带个‘好苗子’过去，保证让领导们满意……刚毕业的大学生，水灵，也懂事……懂事”两个字，像淬了毒的针，扎进于雅朵的耳膜。
她缓缓首起身，眼底最后一丝波动沉寂下去，只剩下寒潭般的冷冽和决绝。
回到工位，她平静地收起那枚仍在忠实记录一切的“纽扣”，将里面那份关于王德贵违规审批矿产项目的、被她巧妙夹带进去的“真实”数据文件，锁进了自己抽屉的最底层。
这只是开胃菜。
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反射出的、自己冷静得近乎陌生的面孔。
王德贵，你的好日子，到头了。
今晚的饭局，我们……慢慢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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