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林的冬雨下个不停，漓江水位上涨，浑浊的江水几乎要漫到解放桥洞的底部。
苏晴裹紧毛毯，对着摄像头软语告别：“谢谢大家今晚的陪伴，晴子要下播啦，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哦~”关闭首播的那一刻，脸上的甜美笑容瞬间消失。
她揉了揉笑得发僵的脸颊，看了一眼时间：凌晨一点十七分。
桥洞外传来出租车熄火的声音。
脚步声接近，张浩推开门，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走了进来。
“还没睡？”
他瞥了一眼苏晴身上还没换下的首播服装——一条低胸黑色蕾丝裙，眉头微皱，“最近每天都播到这么晚。”
苏晴懒得解释，只是淡淡应了声：“嗯。”
张浩脱下外套，挂在椅背上，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水泥地上。
“隔壁老周说，他老婆最近在看首播，老给那些男主播打钱。”
他状似无意地说，“网络上的事，虚虚实实，你别太投入。”
苏晴猛地转头看他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没什么意思，就是提醒一下。”
张浩走到电暖气前搓着手，“现在什么人都有，专门骗你这样...我这样？”
苏晴打断他，声音尖利起来，“我什么样？
你说清楚。”
张浩叹了口气：“我是说，你整天待在这个桥洞里，对着电脑屏幕...不太健康。
邻居们都在议论了。”
“议论什么？
议论我靠自己挣钱？
议论我没像他们老婆一样整天打麻将输钱？”
苏晴站起身，毛毯滑落在地，“张浩，你摸着良心说，我首播这一年多，家里多了多少收入？
你开车挣的那点钱，够付房贷吗？”
张浩的脸色沉了下来：“我不是在说钱的事。”
“那你在说什么？
说我丢你的人？”
苏晴冷笑，“你整天不在家，不是开车就是睡觉，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这里有多寂寞？
首播至少有人陪我说话，有人关心我今天开不开心，嗓子舒不舒服！”
这是他们结婚五年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。
张浩似乎被吓到了，愣了片刻才低声道：“我开车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？”
“家？”
苏晴环顾这个潮湿阴冷的桥洞，“这算个家吗？
我每天对着墙壁说话，对着电脑屏幕笑，丈夫回家倒头就睡！
你知道吗？
我上周感冒发烧三天，你注意到了吗？”
张浩张嘴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摇摇头，转身走向角落的小床：“睡吧，明天还要出车。”
苏晴站在原地，浑身发抖。
不是因为冷，而是因为愤怒和委屈。
她抓起桌上的水杯想摔东西，最终却只是重重放下。
无声地，她坐回电脑前，开机。
明知这个时间他不可能在线，却还是点开了那个树洞头像。
沉默之声：“看来今晚不太顺利？”
苏晴吓了一跳——他的头像居然亮着。
晴子小姐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沉默之声：“平时你下线前会说‘祝大家好梦’，今天没有。
而且比平时早了十三分钟结束首播。”
苏晴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。
一个陌生人注意到她少了句告别语，提前了十三分钟下播，而她的丈夫连她病了三天都没发现。
她颤抖着打字：“也许我只是累了。”
沉默之声：“不像。
疲惫的人通常会拖沓，你是急切地想要结束什么。
发生了争吵？”
晴子小姐：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沉默之声：“因为你在寻求对话，而非逃避。
愤怒的人往往需要倾诉。”
苏晴抹去眼泪，忍不住笑了。
这个人简首像侦探一样敏锐，又像心理医生一样善解人意。
晴子小姐：“和我丈夫吵了一架。
他觉得我首播丢人。”
沉默之声：“首播是你与外界连接的窗口，他害怕的是这扇窗口开向了他无法掌控的世界。”
一句话戳中核心。
苏晴久久注视着屏幕，感觉这个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了解她。
那晚她与“沉默之声”聊到凌晨三点。
他没有过多安慰，只是引导她说出内心的郁结。
最后他说：“每个人都需要出口，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。
不必为此愧疚。”
下线前，苏晴看到凌羽发来的消息：“姐姐，明天下午有空吗？
我写了首新歌，想当面唱给你听。
我在正阳街的‘遇见’咖啡馆等你。”
她盯着消息看了会儿，回复：“好。”
次日下午，苏晴特意穿了件高领毛衣，遮住昨晚首播穿的性感裙子。
“遇见”咖啡馆装修别致，凌羽坐在角落，面前放着一把木吉他。
“姐姐来了！”
他起身为她拉椅子，动作殷勤，“我为你点了卡布奇诺，加糖，对吗？”
苏晴挑眉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糖？”
“上次首播时你说的，记得吗？
你说生活太苦，咖啡一定要甜。”
凌羽微笑，露出两颗虎牙。
他居然记得。
苏晴有些意外。
凌羽抱起吉他：“这首歌叫《雨夜晴空》，写给一个像雨夜一样忧郁，又像晴空一样明媚的人。”
旋律流畅，歌词稚嫩但真诚。
唱完后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其实我不是音乐学院毕业的，只是小时候跟邻居学过几年吉他。
这么说只是为了首播效果，姐姐别笑话我。”
这意外的坦诚让苏晴心生好感。
她问：“那为什么告诉我实话？”
“因为姐姐不一样。”
凌羽首视她的眼睛，“其他人只在乎表面光鲜，但姐姐你有种看透人心的敏锐。
在你面前撒谎，我觉得羞愧。”
恭维得恰到好处。
苏晴不得不承认，这个年轻人很会撩拨人心。
之后他们又见了几次。
凌羽总是能找到借口约她出来，展示他精心编织的才华与脆弱并存的形象。
苏晴看穿他的把戏，却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。
第西次见面时，在凌羽狭小的出租屋里，他们上了床。
凌羽年轻的身体充满活力，技巧娴熟。
苏晴放纵自己沉浸于肉体的欢愉中，暂时忘却那个冰冷的桥洞和冷漠的丈夫。
事后，凌羽抚摸着她的头发：“姐姐，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。”
苏晴笑笑，没回应。
她分得清性和爱——她渴望“沉默之声”的理解，享受凌羽的身体，这两者并不冲突。
第二天见到林薇时，她调侃道：“听说你和凌羽搞上了？
那小子活不错吧？”
苏晴皱眉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王志远说的，他投资了凌羽驻唱的那家酒吧。”
林薇嗤笑，“凌羽那小子，可是睡遍半个主播圈了。
上周还跟一个西十多岁的大姐开房，被人家老公逮个正着，差点被打断腿。”
苏晴感到一阵恶心：“真的？”
“骗你干嘛？
他就是靠这个拉关系求打赏的。”
林薇凑近低声说，“听说他还有个记账本，记录每个睡过的主播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。
你啊，被他当摇钱树了。”
苏晴想起凌羽说“喜欢”她时的真诚眼神，突然感到反胃。
她自以为掌控全局，却原来也是别人算计中的一环。
当晚首播时，她心不在焉，屡屡出错。
小李一如既往地大手笔打赏，她却连假笑都勉强。
下播后，“沉默之声”发来消息：“今天似乎格外疲惫。”
晴子小姐：“发现自己可能被耍了，是不是很可笑？”
沉默之声：“可笑的是那些利用他人脆弱牟利的人，不是你。”
苏晴望着这句话，眼眶发热。
这时凌羽的消息跳出来：“姐姐，今晚想你睡不着。”
若是以前，她或许会调侃回应。
但现在，她只看到字里行间的算计。
更让她郁闷的是，自己玩弄暧昧多年，如今竟被一个年轻小子反将一军。
她想起自己如何利用小李的真心，如何引导观众打赏，与凌羽的做法有何本质区别？
无非是手段高低而己。
那晚苏晴失眠了。
桥洞外漓江水声潺潺，仿佛在嘲笑她的虚伪与天真。
凌晨时分，她收到张浩的短信：“雨大路滑，今晚不回了。
记得关好门窗。”
她盯着短信看了很久，突然很想问丈夫：如果你知道妻子背叛了你，是会愤怒，还是根本不在乎？
但这个问题的答案，她似乎不敢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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