蛋壳终究是蛋壳。
林序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这个由记忆构筑的避难所，正在外界那堪比宇宙大爆炸的感官信息冲击下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每一次冲击，都像是一次针对他服务器的DDoS攻击，蛮不讲理，量大管饱。
书房的墙壁，前一秒还是他熟悉的廉价墙纸，后一秒就浮现出半透明的、节肢动物甲壳般的诡异纹路。
他“书桌”上的显示器，那行神圣的“Hello, World!”，也正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疯狂抖动，字符边缘时不时扭曲成蠕动的虫足。
“不行……顶不住了……”林序的意识几近枯竭。
维持这样一个像素级完美的记忆复现，精神消耗大得离谱。
这就像用一台奔腾处理器的老爷机，去跑最新的3A大作，CPU分分钟烧给他看。
就在他感觉自己的“内存”即将被彻底占满，导致系统崩溃（也就是意识消散）的前一刻，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程序员本能，又一次跳出来拯救了他的狗命。
优化！
必须优化！
他的思维不再是去“回忆”整个书房，而是本能地将这个复杂的场景“模块化”。
维持“键盘的触感”这个记忆，打包成一个稳定运行的“函数”，`getKeyboardFeel()`。
维持“屏幕的光亮”，`setScreenBrightness(250)`。
维持“时钟的滴答声”，`playTickTockSoundLoop()`。
一个个关于书房细节的记忆被他打包、封装，变成了独立运行、无需他时刻关注的后台进程。
这番操作下来，他维持整个“书房”存在的精神消耗，居然奇迹般地降低了一个数量级！
“我真是个天才！”
林序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。
然而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半秒，一次远超之前的剧烈冲击轰然而至！
“轰！”
整个书房剧烈摇晃，仿佛遭遇了十级地震。
东南角的墙壁，连带着墙角的书架，瞬间像劣质贴图一样崩溃、消散，露出了外面那片混沌的真实！
但透过那个缺口，灌进来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感官数据流。
那是一股……意志。
一股纯粹到极点、原始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大“饥饿感”！
如果说之前的感官风暴是无数台电脑同时对他大喊大叫，那么这股意志，就是整个机房的主电源，带着吞噬星辰的磅礴气势，向他发出了一个简单明了的指令：把你的电交出来！
恐惧，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林序。
他连滚带爬地“扑”过去，耗尽刚刚省下来的全部精神力，像个屁滚尿流的系统管理员，疯狂地修复着那个致命的系统漏洞。
墙壁重新出现，书架恢复原状。
缺口被堵上了，但林序的意识却在瑟瑟发抖。
他知道了，外面那片混沌的背后，藏着一个比混乱本身更可怕的怪物。
精神力见底，书房再次变得摇摇欲坠。
林序绝望地发现，单纯复现物品的记忆，就像用干电池给航空母舰供电，杯水车薪。
崩溃之际，他下意识地再次想起了那个敲下“Hello, World”的下午。
这一次，他回忆的不再是代码，也不是键盘，而是当那行字符出现在屏幕上时，心中涌起的那股纯粹的、无与伦比的、创造出新世界的……喜悦！
这股情感像一股暖流，注入了摇摇欲坠的“书房”。
奇迹发生了。
整个空间，竟然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一瞬！
墙壁上甲壳的纹路褪去了几分，显示器上的字符也停止了抖动。
林序呆住了。
“原来……这破服务器……是靠爱发电的？”
他恍然大悟，附着在记忆上的“情感”，才是维持这个精神避難所最优质的“燃料”！
他立刻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书桌上那个小小的摇头娃娃上。
他想起了《星尘远征》里，伊娃船长驾驶着承载文明火种的方舟，独自在死寂的宇宙中航行了上千年的剧情。
他想起了自己当初追番时，为那份孤独而伟大的守护所流下的眼泪和热血。
“守护……”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，劈开了他所有的迷茫。
那份深切的感动，那份对“孤独守护者”的共情，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，源源不断地注入了那个小小的塑料摆件。
刹那间，伊娃船长摇头娃娃的“模型”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、凝实，散发出淡淡的、温暖的光晕。
它就像一根定海神针，被牢牢地钉在了这片精神空间的坐标原点，任凭外界风吹雨打，竟再也无法撼动其分毫。
整个摇摇欲坠的书房空间，也因为这个绝对稳固的“锚点”，而被强行稳定了下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外界那足以撕裂宇宙的感官风暴，竟诡异地、缓缓地减弱了。
林序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他精疲力竭地“瘫”在记忆中的椅子上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。
他知道，这不是结束。
风暴的核心——那股纯粹的“饥饿感”——只是暂时潜伏了下去，像一条吃饱了的巨蟒，正在黑暗中消化着食物，并用冰冷的竖瞳，凝视着他这个消化不良的“意外”。
在这虚假的平静中，林序第一次有余力去思考一个，也是唯一一个问题。
我，到底变成了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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