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小邪心里那点因为化解“危机”而升起的小得意,在重新独自面对林婉儿时,很快又被一丝残余的尴尬取代。
他一边翻动着烤串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身旁的女孩。
婉儿己经重新低下头,专注地串着蔬菜。
她的动作很轻柔,也很熟练,一根根碧绿的韭菜、一串串嫩白的金针菇在她指尖听话地排列组合,仿佛那不是枯燥的劳动,而是一种精细的手艺。
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,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,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,偶尔颤动一下。
这丫头,什么时候长得这么……好看了?
李小邪心里莫名地冒出这个念头,随即又被自己吓了一跳,赶紧在心里呸了两声。
他试图找点话题来打破这安静得有些微妙的空气,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嘴皮子此刻像是生了锈。
最终还是婉儿先开了口,声音轻轻的,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,却又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:“邪哥,刚才……你真厉害。
我一开始都快吓死了。”
李小邪心里一松,赶紧接过话头,试图用惯有的吹嘘来掩饰心虚:“嗐!
这算什么?
你邪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?
几个城管而己,讲究的就是一个策略!
一味的硬扛那是莽夫,得智取,懂吧?”
他边说边夸张地比划着,唾沫星子差点飞到烤架上。
婉儿被他逗得抿嘴一笑,抬起头,眼睛弯成了月牙:“嗯!
懂了。
邪哥最聪明了。”
她的眼神清澈,里面映着跳动的炭火光芒,也映着李小邪有些滑稽的身影。
这一笑,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,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尴尬坚冰,终于彻底消融了。
气氛变得自然起来。
“说起来,你这高考也结束了,大好假期,不去跟同学旅旅游、逛逛街,天天窝在我这小摊子上串菜,算怎么回事?”
李小邪递给她一瓶冰镇矿泉水,语气里带着兄长的关切。
婉儿接过水,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李小邪的手,两人都像触电般微微缩了一下。
她低下头,拧着瓶盖,声音更轻了些:“也……也没天天来。
就是……在家待着也没事做,爸妈上班也忙。
过来帮帮忙,感觉……挺充实的。”
她没说的是,只有在这里,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,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有点痞气、有点好色,但关键时刻总能顶事、让人莫名安心的邪哥,她心里才会觉得特别踏实。
刚刚结束的高考像一场漫长的战役,现在突然松懈下来,反而有种无所适从的空虚感。
而这里的热闹和忙碌,恰好填补了那份空虚。
“充实啥呀,尽是油烟味。”
李小邪撇撇嘴,拿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把汗,“你说你一个准大学生,成绩又好,将来前途无量,跟我们这些混街边的可不一样。”
“邪哥你别这么说!”
婉儿突然有些着急地抬起头,眼神认真,“靠自己的劳动吃饭,有什么不一样的?
而且……我觉得你这里挺好的,比那些冷冰冰的大商场有意思多了。”
看着她认真的模样,李小邪心里微微一暖,嘴上却还是不着调:“哟,还会给我灌迷魂汤了?
看来这大学还没上,水平就见长啊。”
“我说真的!”
婉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,那眼神与其说是生气,不如说是撒娇。
她环顾了一下热闹的夜市,看着形形色色的食客,轻声道:“你看,这里有活生生的人,有热气腾腾的生活。
能帮到别人,哪怕只是烤一串让人开心的肉串,也挺有意义的,不是吗?”
这番话从婉儿嘴里说出来,带着与她年龄稍显不符的通透和温柔,让李小邪不由得愣了一下。
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孩,突然意识到,那个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、摔了跤会哭着找他的小丫头,真的己经长大了。
她有了自己的思想,有了对这个世界独特的温柔看法。
“可以啊,婉儿同志,思想觉悟很高嘛!”
李小邪收起玩笑,故作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组织上很欣赏你这种踏实肯干的精神!
以后我这烧烤摊首席串菜师的位子,就非你莫属了!”
他夸张的动作和语气再次把婉儿逗乐了,银铃般的笑声在夜市的嘈杂中显得格外清脆。
她一边笑一边说:“那邪哥你可要给我发工资哦!”
“没问题!
工资就用绿豆汤抵了!”
李小邪大手一挥,豪气干云。
两人相视而笑,之前的隔阂彻底烟消云散。
一种自然而又温馨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。
婉儿继续安静地串菜,偶尔帮李小邪递个调料,或者给等待的食客拿个凳子。
李小邪则一边烤串,一边跟她闲聊。
“志愿填好了吗?
打算去哪所大学?”
李小邪状似随意地问道,手里撒孜然粉的动作却微微放缓,似乎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答案。
婉儿的动作顿了顿,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,有期待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。
“嗯……填了几所。
最想去的……还是本市的财经大学。”
她轻声回答。
“本市?”
李小邪有些意外,“以你的分数,去北京上海那些更好的学校也够了吧?
不想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?”
他记得婉儿以前的梦想是去远方。
婉儿抬起头,目光飞快地掠过李小邪被炭火映红的脸庞,然后低下头,摆弄着手里的竹签,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周围的喧闹里:“本市的学校也挺好的……而且……离家近,回来……方便。”
最后几个字,她说得含糊不清,但李小邪却听得心头莫名一动。
他转过头,看着婉儿低垂的、泛着红晕的侧颈,似乎明白了什么,又似乎不太确定。
一种微妙的、带着甜意的暖流,悄然划过他的心间。
他没有再追问,只是“哦”了一声,然后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,说起夜市里发生的趣事。
婉儿也暗暗松了口气,抬起头,重新露出笑容,认真地听着,不时附和几句。
炭火噼啪,映照着一坐一立的两道身影。
男人专注地翻动着烤串,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;女孩安静地坐在一旁,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,手里的动作不停。
喧嚣的市井仿佛成了他们的背景板,勾勒出一幅充满烟火气却又异常和谐温馨的画面。
刀疤刘啃着鸡翅,看着这一幕,碰了碰旁边老王头的胳膊,压低声音嘿嘿笑道:“老王,你看那俩,像不像小两口过日子?”
老王头眯着眼看了看,悠悠地吐了个烟圈:“郎才女貌,挺好。”
他们的议论声很小,但却清晰地飘进了李小邪的耳朵里。
他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,偷眼去看婉儿,发现她似乎也听到了,正假装专注地串着韭菜,但那红透的耳垂却出卖了她。
李小邪心里啐了一口,暗骂刀疤刘这个老不修,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。
夜渐深,客人渐渐少了。
婉儿帮着李小邪收拾好摊位的卫生,将没串完的食材仔细包好放进冰柜。
“邪哥,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婉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轻声说。
“嗯,路上小心点。
到家给我……呃,发个信息。”
李小邪习惯性地想说“到家给我打个电话”,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亲密,赶紧改了口。
“好。”
婉儿点了点头,转身走进夜色里,走了几步,又回头朝他挥了挥手,脸上带着清浅而温暖的笑容。
李小邪站在摊位前,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老街的尽头,心里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。
晚风吹来,带着夏日夜晚特有的凉爽,也带来了远处不知名花朵的淡淡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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