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收徒?”
沈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从摇椅上坐首了些,发出“嘎吱”一声轻响。
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难得地透出一丝清明,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齐书翰。
“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?
我就是个守书楼的糟老头子,自己都半截身子入了土,哪还有精力教徒弟?”
他说这话时,一脸的真诚与无奈。
这演技,若是放在凡间戏班子里,少说也是个台柱子。
齐书翰心中一紧,只当是老祖不愿出山,连忙再次叩首。
“老祖谦虚了!
您是本宗的定海神针,若您肯收徒,哪怕只是一个记名弟子,也足以震慑宵小,提振我宗门士气!”
他抬起头,眼中满是恳切。
“黑炎谷之所以敢如此嚣张,便是看准了我宗青黄不接,断定我宗后继无人。
若此时您能出面,收下一名弟子,便是在向整个九州宣告,我玉鼎宗的传承,断不了!”
沈眠撇了撇嘴,心里却在暗自盘算。
这小子的算盘打得倒是精明。
自己若是收徒,无论徒弟资质如何,光是“忘忧峰老祖亲传”这个名头,就足以让黑炎谷乃至其他觊觎玉鼎宗的势力投鼠忌器。
毕竟,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,谁也不知道他藏着多少后手。
可问题是,他压根就不想收徒。
收徒意味着责任,意味着牵挂,意味着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的“被遗忘”的状态将被打破。
他只想安安静... ...就在沈眠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,他怀中那本始终温热的无名古籍,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一道旁人无法察觉的微光,自古籍中溢出,没入他的眉心。
沈眠的动作僵住了。
一段尘封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记忆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,泛起了圈圈涟漪。
那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。
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,背着一柄比他还高的重剑,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忘忧峰。
少年身后,是漫山遍野的追兵,每一个都散发着令天地变色的恐怖气息。
“前辈!
晚辈自知命不久矣,只求前辈能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,庇护我身后这方土地的传承!”
少年跪在书楼前,将一枚古朴的玉佩高高举过头顶。
“此乃我宗门信物,亦是开启护山大阵的枢纽。
晚辈愿以神魂为誓,只要前辈肯应允,在我宗门危难之际,出手扶持一把,我玉鼎一脉,愿世世代代为前辈镇守此峰,护您万世安宁!”
那时的沈眠,刚从一场长达三千年的沉睡中醒来,心情正烦躁。
他看着少年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,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“可以。”
他只说了两个字。
少年闻言,如释重负地笑了,随即转身,拖着重剑,迎向了那漫天的神魔。
那一战,打得天崩地裂,日月无光。
少年最终力竭而亡,身化万千剑气,将所有追兵尽数斩杀于玉鼎山脉之外。
而那个少年,便是玉鼎宗的开山祖师,后世尊称的“玉鼎剑尊”。
记忆的潮水退去,沈眠看着眼前跪着的齐书翰,神情有些复杂。
那小子,倒是信守承诺。
玉鼎宗确实世世代代将忘忧峰列为禁地,除了每隔百年送些瓜果吃食,从未有人敢来打扰他的清净。
如今,是到了自己履行承诺的时候了。
“罢了罢了,欠了你们祖师爷一个人情,总归是要还的。”
沈眠叹了口气,从摇椅上站了起来。
他这一动,全身骨头都发出一阵“噼里啪啦”的脆响,听得齐书翰心惊肉跳,生怕这位老祖下一秒就散架了。
“带我去看看吧。”
沈眠理了理身上满是褶皱的灰袍。
“不过先说好,收不收徒,得看我心情。
要是没一个顺眼的,你们也别怪我。”
齐书翰闻言大喜过望,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。
“弟子明白!
弟子明白!
多谢老祖成全!”
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,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,连走路的姿势都比来时小心了许多。
两人一前一后,顺着石阶往下走。
齐书翰心中感慨万千。
他能感觉到,随着自己离那座书楼越来越远,脑海中关于这位老祖的印象,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模糊。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,正在抹去这段记忆。
若非手中还紧紧攥着掌门赐下的“凝神玉”,恐怕他刚走下忘忧峰,就会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。
这位老祖,果然神秘莫测到了极点!
沈眠瞥了眼身边这小子紧张的模样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收徒么?
倒也未必是件麻烦事。
找个资质差不多的,扔几本自己用不上的功法,让他自己去折腾。
只要能把玉鼎宗这块招牌保住,也就算还了当年的人情。
至于自己,还是继续回来睡大觉比较实在。
穿过忘忧峰的结界,外界喧嚣的灵气波动扑面而来。
山门广场的方向,人声鼎沸,显然,宗门大选己经开始了。
沈眠眯了眯眼,久违地感受了一下这红尘的气息,只觉得哪哪都透着一股让他不舒服的嘈杂。
“快点走吧,办完事我好回来睡觉。”
他催促了一句,脚步看似缓慢,却一步跨出数丈,眨眼间便将齐书翰甩在了身后。
齐书翰看得目瞪口呆,连忙运转全身灵力,才勉强跟上。
他心中愈发骇然。
这位老祖,看似凡人,却又处处透着非凡。
这缩地成寸的手段,怕是连掌门师尊都望尘莫及!
玉鼎宗,或许真的有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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