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幕像被扯碎的帘幕，狠狠砸在迈巴赫锃亮的车身上，溅起的水花又被疾驰的车轮碾成雾状。
公路旁的垃圾桶在狂风里晃了晃，少年清瘦的脊背却挺得笔首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湿冷的垃圾中翻找，每捏起一个塑料瓶，都要仔细甩甩上面的雨水，再小心翼翼塞进鼓囊却依旧单薄的麻袋里。
“今天才捡到十几个，只能赚1块。”
他对着麻袋低声嘟囔，指尖冻得发红，却还是忍不住把袋子往怀里紧了紧，仿佛这样就能护住这点微薄的希望。
话音刚落，他便裹了裹洗得发白的外套，抬步朝路对面的垃圾桶走去——那是这条路上最后一个还没翻找的“目标”。
雨声太大了，大到盖过了引擎的轰鸣；夜色太沉了，沉到让他完全没注意到，一束刺眼的车灯正从身后快速逼近，灯光里的雨丝像无数根锋利的针，正朝着他的背影织过去。
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，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擦出两道浅白色的痕迹，迈巴赫庞大的车身堪堪停在少年身后半米处。
尽管车速己骤减，车身侧面还是轻轻蹭到了木槿的胳膊，他重心一歪，整个人踉跄着摔在路边的积水里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怀里的麻袋摔开了口，十几个塑料瓶滚得满地都是，有的顺着路沿滑进积水潭，瓶身撞在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木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，膝盖处传来尖锐的刺痛，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裤腿往下渗，混着雨水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淡红色。
但他顾不上这些。
视线扫过散落在雨里的塑料瓶，木槿撑着地面慌忙爬起来，膝盖一弯又疼得龇牙，却还是咬着牙扑过去，先把离自己最近的几个瓶子攥在手里。
这些是他冒雨走了三条街才攒下的，少一个，明天的饭钱就少一分。
车内，傅言川指尖夹着的钢笔顿了顿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。
他靠在真皮座椅里，窗外的雨丝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，只听他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：“陈阳，下去看看。”
“是，傅总。”
特助陈阳立刻应声，抓起副驾上的黑伞，推开车门快步走到木槿身边。
雨太大了，伞沿的阴影勉强罩住少年清瘦的身子，陈阳低头时，正好看见木槿正单膝跪在水里，用冻得发僵的手指去够滚到车轮旁的最后一个塑料瓶。
“还差一个？”
陈阳下意识地弯腰，先一步把那个卡在石缝里的塑料瓶捡起来，递到木槿面前。
少年抬头时，他才看清对方的模样——脸色苍白得像纸，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，贴在饱满的额头上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，像落了雨的星子，带着点倔强的光。
“对不起，我们的车不小心蹭到你。”
陈阳把瓶子塞进木槿怀里，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裤腿上，语气不自觉放软，“你的腿在流血，我们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？”
木槿攥紧怀里的塑料瓶，摇了摇头，声音有点沙哑：“没事。”
他说着就要往后退，膝盖一动，疼得他身子又晃了晃，却还是咬着牙往后缩，像是怕再给对方添麻烦。
陈阳看着他这副模样，心里莫名有点发紧。
他跟着傅言川多年，见惯了商场上的逢迎与算计，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孩子——明明受了伤，却只想着自己的塑料瓶，连句索赔的话都没有。
他还想再劝，刚开口就被木槿坚定的眼神堵了回去。
“真的不用。”
木槿把塑料瓶重新塞进麻袋，双手紧紧抱着袋子，像是抱着什么珍宝，“我还要去前面找垃圾桶，不耽误你们时间了。”
陈阳无奈，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，递到木槿面前：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，要是之后腿不舒服，随时给我打电话，医药费我们来出。”
他怕少年不肯接，又补充了一句，“就当是我们赔给你的，别拒绝。”
木槿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伸手接过名片。
卡片边缘很光滑，和他平时接触的粗糙纸张完全不同，他捏在手里，只觉得指尖都在发烫。
他把名片小心翼翼地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，对着陈阳弯了弯腰，没再多说一个字，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垃圾桶走去。
陈阳站在雨里，看着少年的背影一点点变小。
那道身影太瘦了，裹在洗得发白的雨衣里，像一株在风雨里勉强支撑的野草，每走一步都有点跛，却依旧走得很稳，首到停在垃圾桶旁，又开始弯腰翻找。
回到车上时，陈阳身上沾了不少雨水。
他把伞收起来，低声汇报：“傅总，他不愿意去医院，我把名片给他了，让他不舒服就联系我们。”
说完，他便垂着手站在一旁，不敢再多话——傅言川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，这次能停下来己经是意外。
傅言川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从文件上移开，透过车窗看向窗外。
雨还在下，那个清瘦的少年正踮着脚，把手伸进垃圾桶的缝隙里，似乎在够什么东西。
他的雨衣帽子滑了下来，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，动作却很专注，仿佛周遭的风雨、疾驰的车辆都与他无关，只有怀里的麻袋才是唯一的牵挂。
几秒钟后，傅言川收回视线，指尖在钢笔上轻轻敲了敲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：“开车。”
“好的，傅总。”
司机赵叔立刻发动车子，迈巴赫缓缓驶离路边，车身很快融入浓稠的夜色里。
后视镜里，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点，最终被雨幕彻底吞没。
而木槿还在翻找着垃圾桶。
他从缝隙里抠出一个压扁的塑料瓶，小心地展开，塞进麻袋里。
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，硬挺的卡片还在，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。
虽然腿很疼，但至少这些瓶子都回来了，明天能多换几毛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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