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十七分，唐平蹲在24小时便利店的微波炉旁，盯着里面旋转的饭团。
加热指示灯亮着橘红色的光，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，像极了刚才那个女人纯黑的瞳孔。
“叮——”微波炉的提示音吓得他一哆嗦，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脱手。
他拧开瓶盖灌了两口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却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。
那件沾了尸臭味的外套被他扔进了便利店外的垃圾桶，现在身上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，胳膊肘的伤口用便利店买的创可贴胡乱贴了，血渍正慢慢从白色胶布里渗出来。
手机屏幕亮着，“阴司优惠券”的红色倒计时刺得人眼疼：45小时32分。
唐平点开搜索引擎，输入“冥河小区阴司优惠券地府客服”，跳出来的不是灵异论坛的灌水帖，就是旅游网站的“冥河古镇三日游”广告。
他又翻出那个网约车平台的客服电话，拨过去，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忙音，响到第十一声时自动挂断。
“操蛋。”
他把手机塞回裤兜，抓起加热好的饭团往嘴里塞。
米粒没嚼碎就往下咽，噎得他首翻白眼。
就在这时，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，风铃“叮铃”响了一声。
进来的是个穿道袍的年轻男人，二十岁出头，脸色白得像宣纸，嘴唇却红得不正常，像是刚咳过血。
他怀里抱着个半旧的帆布包，走路时肩膀微微倾斜，每走两步就停下来低低地咳几声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响动，像破旧的风箱。
唐平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。
这年头穿道袍逛便利店的，要么是拍短视频的网红，要么……是真有点东西？
那男人径首走到冰柜前，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，又转去货架拿了包润喉糖。
结账时，他的手指在收银台上轻轻敲着，目光扫过唐平胳膊上渗血的创可贴，突然开口：“碘伏比创可贴管用，便利店后排货架有。”
声音很轻，带着刚咳过的沙哑。
唐平愣了愣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…身上有‘缓存味’，”男人付了钱，撕开润喉糖扔进嘴里，含混不清地说，“被里侧的东西缠上了？”
唐平的心脏猛地一跳，猛地站起来，差点带翻身后的塑料凳：“你、你知道里侧？”
男人挑眉，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银色仪器，像个老式BP机，屏幕是暗的。
“道学院灵根急诊室，赵瓷。”
他晃了晃仪器，“专治各种‘看见不该看的’，算你运气好，今晚我值外勤。”
唐平盯着那仪器，又看了看赵瓷苍白的脸，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过的“走阴人”。
他咽了口唾沫，压低声音：“我收到一张优惠券……阴司发的，说不领就抹杀。”
赵瓷咳了两声，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传单，拍在唐平面前。
传单上印着“零天赋体修实验班”几个加粗大字，底下配着个肌肉壮汉扛着墓碑跑步的插图。
“优惠券是催命符，”他指了指传单，“想解，要么学这个，要么现在去买寿衣。”
唐平拿起传单，指尖都在抖：“体修？
这玩意儿能救命？”
“能不能救看你扛不扛揍。”
赵瓷转身往门外走，“跟我来，先做个灵根检测。
要是有灵根，还能选个轻松点的符修或咒修，没有……就只能去搬跑步机了。”
唐平犹豫了三秒，看了眼手机上的倒计时，抓起传单追了出去。
赵瓷的车停在便利店后巷，是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电动车。
他把帆布包挂在车把上，跨上去时又咳了一阵，单薄的肩膀抖得像风中的纸片。
“上来。”
唐平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，刚抓稳车座，赵瓷就拧动了车把。
电动车“吱呀”叫了一声，慢悠悠地汇入凌晨的车流。
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，唐平缩了缩脖子，看着赵瓷露在道袍外的脖颈，细得像一折就断。
“你这身体……能打吗？”
他忍不住问。
“我靠脑子，”赵瓷头也不回，“画符比打拳省力气，就是耗心神。
上次画了张镇宅符，咳了三天血。”
他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药瓶，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扔进嘴里，“先天不足，没办法。”
电动车七拐八绕，最终停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前。
楼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，写着“道学院附属便民服务点”，旁边还贴了张A4纸，打印着“24小时灵根检测，医保定点”。
赵瓷领着唐平上了二楼，走廊里的声控灯接触不良，亮一下灭一下，照得墙上的“安全出口”指示牌忽明忽暗。
尽头的房间挂着“灵根急诊室”的牌子，推门进去，一股淡淡的艾草味扑面而来。
房间不大，摆着张铁架床，旁边是个老式的金属柜子，最上面放着台看起来比唐平岁数还大的仪器，屏幕是绿色的阴极射线管，旁边接满了花花绿绿的电线。
“坐上去。”
赵瓷指了指铁架床。
唐平刚坐下，赵瓷就拿着两根连着电线的金属夹走过来，夹在他的手腕上。
金属片冰凉，贴在皮肤上像蛇的鳞片。
“放松，别紧张。”
赵瓷按下仪器的开关，“嘀”的一声，屏幕亮了，跳出几行乱码。
他皱了皱眉，又调了个旋钮。
仪器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屏幕上的乱码开始闪烁，颜色从绿色变成黄色，最后突然定格在一片刺眼的蓝色上。
“滋啦——”屏幕黑了。
赵瓷：“……”唐平：“……”几秒钟后，仪器发出一阵焦糊味。
赵瓷叹了口气，拔掉电源，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和钢笔：“不用测了，灵根状态：未就绪。
通俗点说，你就是块没有接口的白板，任何灵力都导不进去。”
“白板？”
“就是零灵根。”
赵瓷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，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，“正常人体内或多或少都有灵根，就像电脑有硬盘，能存东西也能读东西。
你没有，就等于空白硬盘，不仅存不了灵力，还容易被‘里侧’的东西盯上——它们喜欢在空白盘里写东西，比如把你改造成新的诡物。”
唐平的脸“唰”地白了：“那体修……体修不用灵力，”赵瓷合上笔记本，“靠锻炼肉身，把自己练成铜墙铁壁。
诡物的攻击本质是能量波动，肉身够硬，就能抗住。
就像防火墙，管它什么病毒，先拦下来再说。”
他指了指那台黑屏的仪器，“你刚才把它干蓝屏了，说明你的肉身对能量波动有天然的排斥反应，算半个体修的料。”
唐平看着那台冒着青烟的仪器，突然觉得后背发凉：“那、那体修要怎么练？”
赵瓷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打印纸，上面列着密密麻麻的条款：“先去体修班报道，地址在城郊废弃工厂。
第一天课程：负重五十斤蛙跳三公里，拖卡车轮胎折返跑二十圈，最后被教练揍到爬不起来为止。”
唐平的腿肚子都在转筋：“这是锻炼还是谋杀？”
“活着就得遭罪。”
赵瓷把打印纸塞给他，又递过来一张黄色的符纸，“这个你拿着，替身符。
万一练死了，能替你多活三小时，够家属收尸。”
唐平接过符纸，发现背面用小字写着：“本产品不包售后，碎成二维码概不负责——赵瓷制”。
他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符纸，突然想起自己还在还的房贷，想起便利店微波炉里旋转的饭团，想起那个后脑勺长脸的女人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，是倒计时的提醒：43小时17分。
“我……我去。”
唐平深吸一口气，把符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钱包，“学费真要一年夜班代驾费？”
“还得帮教练搬二十台跑步机。”
赵瓷咳了两声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，外面的天己经蒙蒙亮了，“体修班七点开门，现在过去还能赶上早训。
对了，”他回头看了眼唐平，“忘了告诉你，你们教练以前是拳王，脾气不太好，祝你好运。”
唐平走出老楼时，太阳刚爬上地平线，金色的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，像一块块碎玻璃。
他攥着那张体修班的地址，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，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，好像被那个五星差评，彻底拐进了一条长满荆棘的岔路。
而这条路的尽头，是生是死，全看他能不能扛住那些该死的蛙跳和轮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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