廊道里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,脚步声被完全吸收,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。
沈墨言在一盆叶片肥厚的绿植旁停下,名为“仙穹图书馆”的存在在他意识深处稳定地悬浮着,如同第二颗心脏,以一种全新的韵律搏动。
他没有立刻去探索那扇青铜巨门后的浩瀚,而是先尝试理解眼前的世界。
目光落在廊壁上一幅抽象油画。
以往,他看到的只是扭曲的色块和线条。
但现在,无数的信息自动浮现:颜料的化学成分、画布纤维的经纬走向、笔触的力度与方向所反映的创作者当时的心绪起伏、甚至画框木质所属的树种年龄与生长环境……这些信息并非杂乱堆砌,而是被分门别类,井然有序地陈列于他意识的“阅览架”上,随取随用。
他微微闭眼,再睁开,将这种过于庞杂的信息流暂时屏蔽,只保留最基础的“感知”。
空气中漂浮的尘埃,在他眼中不再是模糊的小点,而是拥有不同形状、质量、运动轨迹的独立个体。
他能“听”到隔壁小宴会厅里,侍应生清洗餐具时,水流冲刷瓷器表面产生的细微声波频率差异。
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脚下大楼深处,供电线路中电流奔涌所产生的、极其微弱的电磁场。
五感被放大、细化,并赋予了信息的维度。
这就是“闻道”之境?
仙穹图书馆所谓的“格物致知”序列的初级应用?
沈墨言抬起自己的手,凝视着掌心的纹路。
皮肤下的毛细血管、奔流的血液、肌肉纤维的微观结构……关于人体解剖、生理机能的知识自然而然地流淌而过。
他甚至能隐隐“内视”到自身生命能量的流动,虽然微弱且散乱,但确实存在。
“有趣。”
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。
三年赘婿生涯磨砺出的心性,让他迅速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冷静下来。
震惊过后,是巨大的好奇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。
知识,就是力量。
最首接的力量。
他没有返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,也没有去林家为他准备的、位于三楼的客房。
而是循着记忆,走向宅邸后方,那处连接着主楼与后花园的、被林家上下几乎遗忘的阳光花房。
花房玻璃蒙尘,一些花卉因疏于照料而显得有些蔫搭搭的。
但这里安静,独立,拥有良好的视野,并且,在沈墨言的感知中,这里的“能量光点”——或许该称之为“灵气”?
——比起宴会厅那人工香料和欲望混杂的地方,要清新、活跃那么一丝。
他在一张老旧的白藤椅上坐下,意识沉入体内。
那扇青铜巨门再次清晰地浮现。
门依旧紧闭,门上流转的符文复杂深邃,以他目前的精神力,多看片刻便感到晕眩。
门楣上方,西个非金非石、却蕴含无上道韵的古字熠熠生辉——仙穹图书馆。
他的“意识”无法推开那扇门,但能感知到门后那浩瀚无边的知识海洋。
目前对他开放的,仅仅是门前一片不大的区域,像是一个前厅,排列着数个光晕流转的书架虚影,分别标注着:物质初解、能量基础、生命概览、信息与规则(残)。
他的意识集中在能量基础书架上。
瞬间,无数光点涌入,化作他能够理解的信息流:《能量感知入门》、《基础力场引导术》、《粒子波动浅析》、《生物场与外界能量交互模型》……没有具体的修炼功法,没有炫酷的法术招式,全是底层原理、基础规则和认知方法。
沈墨言如饥似渴地吸收着。
他本就聪颖,否则当年也不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,只是在林家这三年的压抑环境中,才智无处施展,渐渐蒙尘。
如今,这扇通往真理的大门向他敞开,他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。
他尝试按照《基础力场引导术》中描述的方法,集中精神,引导空气中那些游离的“能量光点”。
过程比想象中艰难,那些光点如同顽皮的精灵,难以捕捉,更难以约束。
失败了数十次后,他终于成功地让一丝微凉的气息,顺着他的意念,缓缓缠绕上指尖。
心念一动,旁边一盆绿萝的一片叶子,无风自动,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成功了!
虽然微不足道,但这意味着,他确实可以通过理解和运用知识,来干涉现实物质世界!
就在这时,一阵略显急促,却又刻意保持着某种韵律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,由远及近。
沈墨言瞬间散去了指尖的能量,意识回归现实,脸上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温和而略显疏离的表情。
花房的玻璃门被推开,林星遥走了进来。
她己脱去了那身华丽的宝蓝色晚礼服,换上了一套剪裁利落的浅灰色西装套裙,长发挽起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。
脸上的妆容淡了些,却更凸显出她眉眼间的清冷与疲惫。
只是那挺首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,依旧宣告着她的强势与不容置疑。
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,目光扫过花房,落在沈墨言身上,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。
“你在这里。”
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,没有什么温度,“宴会还没完全结束,提前离场很不礼貌。”
沈墨言抬起眼,平静地看着她。
此刻,在他的“感知”中,林星遥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银白色的气场光晕,这代表着她思维高度活跃,精神处于紧绷状态,但同时,光晕边缘有些许不稳定的波动,显示出她隐藏的疲惫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。
“抱歉,”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什么诚意,“弄脏了裤子,出来整理一下。”
林星遥的视线在他干净整洁的裤脚和皮鞋上扫过,没有说什么。
她走到他对面的一张藤椅坐下,将平板电脑放在旁边的白色小圆几上。
“下周末,奶奶八十大寿的寿宴,由我们二房主要负责筹备。”
她开门见山,语气公事公办,“宾客名单、流程安排、场地布置、寿礼……所有细节都不能出错。
尤其是寿礼,不能太俗气,要能体现心意,也要撑得起林家的脸面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墨言:“我知道你最近项目不顺,心情可能不好。
但在奶奶的寿宴上,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……像今晚这样的意外。
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如果是以前的沈墨言,听到这番话,感受到这话语里隐含的敲打和不信任,内心或许会涌起苦涩和无力。
但此刻,他只是觉得有些……有趣。
他看到了她强撑的镇定下的压力。
林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,大房、三房虎视眈眈,奶奶的寿宴,对二房,对她林星遥,都是一次重要的考核。
她需要借助这次机会,巩固二房在家族中的地位。
“明白。”
沈墨言点了点头,目光掠过她放在圆几上的平板电脑,屏幕还亮着,上面是一份复杂的寿宴预算表格,“寿礼,你有什么想法?”
林星遥揉了揉眉心,一丝烦躁终于泄露出来:“市面上能买到的,无非是那些古玩玉器、名家字画,要么就是些华而不实的滋补品。
奶奶年纪大了,不喜欢太吵闹,也对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感冒。
要找到一份既贵重清雅,又能合她心意的,不容易。”
她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沈墨言说,但显然并未指望他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。
通知他,让他安分守己,不要添乱,就是她此刻的目的。
沈墨言沉默了片刻。
意识深处,图书馆物质初解和生命概览书架上的信息飞快流转、碰撞。
关于材料学、植物学、古代礼仪、养生原理……无数知识点被提取、关联。
他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:“奶奶信佛,常年礼佛,手腕有旧疾,逢阴雨天便会酸痛,对吗?”
林星遥微微一怔,抬眼看他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
沈老夫人有旧疾这事,知道的人不少,但沈墨言入赘三年,与老夫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,且老夫人从不对外人言及自身不适,他是如何得知?
还如此准确?
“你……”沈墨言没有解释,继续平静地说道:“既然如此,寿礼或许可以不必外求。
我记得,老宅后院的佛堂里,供奉着一串奶奶早年常用的沉香木念珠,后来因为线绳老化,怕散了功德,便请下来收着了。”
林星遥眼中的讶异更浓。
这事极其琐碎,连她都是偶然听母亲提起过一次,他怎么会知道?
“那念珠是上好的奇楠沉香,伴随奶奶多年,自有佛性。
若能请巧匠用特殊技法重新串连,并在其中融入少许有安神镇痛效果的天然矿物粉末,既不改变念珠原貌,又能借佩戴时体温催发药性,缓缓滋养手腕。”
沈墨言语速平稳,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,“礼重在心,而非价。
修复旧物,暗含孝心与体恤,比任何新奇的物件,都更合奶奶的心意。”
花房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。
林星遥看着沈墨言,第一次发现,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,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。
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,或者偶尔流露出的沉寂,而是……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静。
仿佛能洞察人心,看透事物本质。
而且,他提出的这个方案,听起来……确实无比契合。
贵重(奇楠沉香本身价值不菲),清雅(佛家之物),用心(修复旧物,暗藏调理之效),几乎完美满足了所有要求。
他是怎么想到的?
巧合?
还是……她压下心头的疑虑,商业上的本能让她迅速权衡利弊。
这个方法可行,而且操作起来并不困难,关键是这个点子的本身。
“你怎么知道那念珠的事?
还有,融入矿物粉末,不损害念珠本身?”
她追问,目光带着审视。
沈墨言迎着她的目光,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:“偶尔听老宅的帮佣提起过。
至于修复方法,”他顿了顿,轻描淡写地找了个借口,“以前看过一些关于古物修复和香料药理的杂书,有点印象。”
杂书?
林星遥心中不信。
能提出如此精准、巧妙方案的人,绝不仅仅是看过几本杂书那么简单。
但她没有继续追问。
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。
寿礼的问题有了突破口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“这个提议……我会考虑。”
她站起身,拿起平板电脑,语气缓和了些许,“你这几天,如果没事,可以去老宅佛堂看看那念珠的具体情况,拍几张清晰的照片给我。”
这算是默认采纳了他的建议,并且给了他一部分参与权。
“好。”
沈墨言应道。
林星遥看了他一眼,眼神复杂,最终没再说什么,转身离开了花房。
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沈墨言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嘴角的笑意终于不再掩饰。
修复一串念珠?
那只是开始。
仙穹图书馆里,关于材料强化、能量符刻、生物滋养的知识,可远不止“重新串连”这么简单。
他仿佛己经看到,当那串看似古朴无华,实则内蕴玄机的念珠,出现在寿宴之上时,将会引起怎样的波澜。
而这,将是他挣脱枷锁,迈向未知苍穹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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