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巴黎,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金钱味道。
苏晚坐在左岸一家不起眼却死贵死贵的咖啡馆露天座,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子里昂贵的咖啡。
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,在她手边那个全球限量五十只的鳄鱼皮手袋上跳跃出细碎的光斑。
五年。
足够让一个被生活扇过耳光的女孩,学会用最优雅的姿态,把那些耳光连本带利地扇回去。
她刚结束一场与难缠教授的答辩,身上还带着从常春藤盟校厮杀出来的、尚未完全收敛的锐气。
包里那张分量不轻的学位证书,是她用无数个通宵达旦和掉落的头发换来的勋章。
邻座几个年轻女孩投来艳羡的目光,窃窃私语,焦点显然是那个包。
苏晚不用听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。
搁在五年前,她大概也会是那群女孩中的一个,用尽全力掩饰着自卑,偷偷打量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。
可现在,她只是觉得有点吵。
手机震动,是国内一家顶级财经媒体发来的最终确认函,关于下周回国后那场金融峰会的专访安排。
她扫了一眼,指尖在屏幕上划过,回复简洁得体。
合上手机,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,目光掠过街角。
恍惚间,好像又看到了五年前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。
那个被两句话判了“死刑”的下午。
林修明,那个她掏心掏肺喜欢了整整一个青春期的学霸男神,皱着好看的眉头,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惋惜:“苏晚,我们真的不合适。
你的世界……太小了。”
翻译一下,就是嫌她穷,嫌她家境普通,跟不上他即将步入的精英步伐。
几乎是同一天,江澈,那个带着痞笑、曾让她觉得生活终于透进一点光的富二代,掐着她的脸,半真半假地叹气:“小晚啊,你怎么总是这么迷糊?
以后没我在你身边,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吧?”
翻译一下,就是嫌她笨,嫌她不够精明,配不上他那个圈子的复杂。
双杀。
那一刻,天没塌,地也没陷。
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,看着他们各自转身离开的背影,心里某个地方“咔哒”一声,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,又被一种冰冷的坚硬重新浇筑起来。
行。
嫌我穷?
嫌我笨?
她苏晚别的没有,就是有股不肯认命的狠劲儿。
于是就有了这五年。
啃着冷面包刷题到凌晨,打着几份工攒学费,在异国他乡的图书馆里熬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。
哭过,吐过,差点撑不下去过,但最终,她还是咬着牙,把自己打磨成了今天这副刀枪不入的模样。
她放下咖啡杯,杯底与碟子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。
回国。
是时候了。
***一周后,沪市,年度金融创新峰会现场。
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
空气里弥漫着成功与资本混合的独特气味。
苏晚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西装套裙,踩着高跟鞋,步履从容地穿梭在人群中。
她脖子上挂着的峰会特邀分析师证件,让她无需依附任何男伴,自成焦点。
不断有人上前搭讪,交换名片,她应对自如,言谈间是经过知识淬炼的自信与锋芒。
角落吧台,她刚结束与一位业内大佬的交谈,微微侧身,准备取一杯香槟润润喉。
就是这一侧身,视线不偏不倚,撞上了两个她以为早己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人。
林修明和江澈。
他们显然也看见了她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林修明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,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光锐利依旧,只是那份锐利在触及她的瞬间,凝固成了毫不掩饰的震惊。
他手里端着的酒杯,悬在半空,忘了放下。
五年不见,他己是国内风头最劲的科技新贵,身价不菲,气质更添沉稳,但此刻,那沉稳碎了一地。
江澈则是一身骚包的暗紫色丝绒西装,领口微敞,桃花眼里惯有的漫不经心被一种极度的愕然取代。
他显然刚走进会场,正朝着林修明的方向而来,脚步却硬生生钉在了原地,看着苏晚,像是活见了鬼。
他这几年继承了家业,游戏人间的同时倒也把公司市值翻了几番,依旧是那个浪荡公子哥的派头,只是此刻,那浪荡里掺进了显而易见的慌乱。
两个男人,一沉稳一不羁,曾是苏晚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两笔,也是给她上过最刻骨铭心一课的老师。
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苏晚身上,从头到脚,每一寸都不肯放过。
那眼神里,有难以置信,有审视评估,更有一种……被时光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茫然。
她变了。
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他们、带着怯懦和讨好笑容的女孩。
如今的苏晚,姿态优雅,眼神平静,周身散发着一种无需言说的“我很好,而且与你们无关”的强大气场。
苏晚将他们的失态尽收眼底,心底无声地冷笑了一下。
惊讶吗?
还有更让你们惊讶的。
她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两道几乎要把她烧穿的视线,若无其事地转过身,从侍者托盘里优雅地取过一杯香槟,指尖莹白,动作流畅。
然后,她朝着另一个方向,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走去。
“李董,久等了。”
她微笑,声音清越,与老者轻轻碰杯。
彻底将那两个石化般的男人,晾在了原地。
峰会流程按部就班,苏晚作为特邀嘉宾的演讲被安排在压轴环节。
聚光灯下,她站在演讲台前,背后是巨大的LED屏幕,上面投射着她精心准备的PPT。
面对台下黑压压的行业精英,她侃侃而谈,对宏观经济数据的解读,对市场趋势的预判,逻辑清晰,观点独到,引用的案例信手拈来,偶尔穿插的幽默引得台下阵阵会心的笑声和掌声。
她光芒万丈。
台下前排,林修明和江澈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目光却同样复杂地追随着台上那个自信飞扬的身影。
林修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裤的褶皱。
他记得苏晚高中时数学很好,但绝没有此刻这般挥斥方遒的魄力。
他偷看过她的日记,知道她那些卑微又热切的少女心事,曾经沾沾自喜于被这样一个女孩长久地仰望。
可现在,那个仰望他的女孩,站到了他需要平视,甚至……需要仰视的位置。
他眼镜片后的眸光,深不见底。
江澈则微微眯着眼,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,开合间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他想起苏晚以前是有点路痴,在他家那个大到会迷路的别墅里总能走错方向。
可现在,她在分析错综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模型时,眼神冷静得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。
那份他曾以为的“笨”,如今看来,愚蠢的或许是自己。
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,似自嘲,又似被激起了强烈的征服欲。
演讲结束,掌声雷动。
苏晚微笑着鞠躬致意,走下舞台。
人群再次向她涌来,将她围在中间。
就在这时,人群像摩西分海般,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。
林修明和江澈,一左一右,几乎是同时,朝着被众人簇拥的苏晚走了过来。
全场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三人之间来回逡巡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诡异而兴奋的暗流。
这两位可是商场上的对头,也是沪上名媛圈里津津乐道的钻石王老五,此刻他们想干什么?
林修明先一步在苏晚面前站定。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无视了旁边脸色瞬间阴沉的江澈,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。
“啪”一声轻响,盒子打开。
一枚目测至少五克拉的方形钻戒,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。
他望着苏晚,声音是刻意放缓的温和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晚晚,我……上个月回母校,偶然看到了你留在旧物里那本日记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眼底竟泛起一丝可疑的潮红:“我才知道,原来你从高一就开始……是我太迟钝,辜负了你整整十年。”
这话一出,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。
十年暗恋?
现实版纯爱剧本?
苏晚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日记?
她早忘了还有这东西。
偷看?
呵,果然符合他一贯自以为是、掌控一切的作风。
没等苏晚作出反应,旁边的江澈像是被彻底点燃了。
他嗤笑一声,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,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他上前一步,几乎是与林修明并肩而立,手里没有戒指,却拿着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。
“林修明,你他妈少在这儿玩纯情!”
江澈斜睨了林修明一眼,语气恶劣,随即转向苏晚时,那双桃花眼努力做出最深情的姿态,虽然看起来有点别扭,“小晚,过去是我混账,是我眼瞎!”
他“啪”地把那份文件拍在旁边的香槟塔桌子上,引得酒杯一阵轻晃。
“这是我名下江氏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转让协议!
只要你点头,马上生效!
我所有的一切,分你一半!
就当……给我个机会赔罪!”
百分之五十一!
控股股权!
周围瞬间炸开了锅,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。
这己经不是求婚,这简首是倾家荡产式的豪赌!
两个男人,一个举着代表永恒承诺的钻戒,一个捧着价值亿万的商业帝国,如同中世纪决斗的骑士,在所有人面前,等待着他们公主的抉择。
目光灼灼,紧张,期待,甚至带着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。
全场死寂。
所有的镜头,所有的眼睛,都死死地盯住了风暴中心的苏晚。
苏晚看着眼前这幕荒诞至极的场面,看着两个曾经将她尊严踩在脚下的男人,此刻用他们自以为最珍贵的东西,上演着迟来的深情戏码。
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。
五年前那些刻骨的话语,那些心碎的瞬间,如同潮水般掠过心头,却没有激起太多涟漪。
只剩下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平静,甚至带着点看戏的悠然。
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万众瞩目之下,她缓缓地,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。
纤细的无名指上,一枚设计简约却质感非凡的铂金素圈戒指,正安静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。
她晃了晃那根手指,唇角弯起一个极致优美,却又冰冷刺骨的弧度。
目光轻飘飘地掠过面前两张瞬间僵住的脸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角落:“猜猜看,谁是我的前夫?”
她故意停顿了一下,欣赏着林修明和江澈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——震惊、错愕、难以置信,以及一丝隐约的不安。
然后,她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,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笑容更加明媚,也更加残忍。
“哦,不对。”
“瞧我这记性。”
“你们俩——”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,一字一顿,掷地有声,“都、是。”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。
连香槟塔似乎都停止了冒泡。
林修明举着钻戒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发白。
江澈按在股权转让书上的手指,关节捏得咔吧作响。
苏晚收回手,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她拿起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香槟,对着彻底石化的两人,以及周围一群惊掉下巴的观众,微微颔首。
“失陪。”
转身,离开。
珍珠白的西装背影,在璀璨灯光下,决绝,潇洒,没有一丝留恋。
只留下身后,一片狼藉的寂静,和两个彻底沦为笑话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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