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像一团烧红的炭,悬在烈阳王庭角斗场的正上方,无情地炙烤着沙地。
空气里弥漫着汗臭、血腥和沙尘的味道,看台上喧嚣鼎沸,贵族与平民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,他们的狂热几乎要掀翻这巨大的圆形场地。
雷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咸涩的汗水流进嘴角。
他握紧了手中那把满是缺口的短剑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破烂的皮裤,赤膊的上身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疤,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。
那双黑色的眼睛,像被困的幼兽,带着三分野性和七分压抑的愤怒,紧盯着场地另一侧正在缓缓升起的铁栅栏。
栅栏后,传来低沉而危险的咆哮,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其中蠕动。
“女士们!
先生们!”
看台最高处,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魔法传遍全场,“欢迎来到‘血与沙’角斗场!
今天,为我们拉开狂欢序幕的,是我们熟悉的‘狼崽’——雷恩!”
嘘声和零星的欢呼响起。
雷恩在这里打了三年,从十西岁的瘦弱少年打到如今,但因为他从不按贵族老爷们喜欢的方式虐杀对手,只是追求最快地结束战斗,所以一首不怎么受追捧。
“而他的对手!”
主持人拖长了音调,煽动着气氛,“是来自北部冰原的霸主,能生撕蛮牛的——巨爪冰熊!”
轰隆!
铁栅栏完全升起,一头足有两人高的白色巨熊冲了出来。
它双眼赤红,嘴角滴着黏涎,巨大的爪子每一次拍击地面,都让沙地微微震颤。
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。
这才是他们想看的——绝对的暴力,极致的碾压。
雷恩的心沉了下去。
冰熊?
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南方的角斗场?
明显是有人不想让他好过。
他想起昨天监工多克的话:“小子,今天好好‘表演’,奥尔森老爷发话了,要是再那么无趣,就把你扔去喂毒蝎。”
奥尔森是角斗场的主人,一个痴肥而残忍的贵族。
雷恩因为上次拒绝虐杀一个投降的对手,得罪了他。
冰熊可不会管雷恩在想什么,它人立而起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,带着一股腥风扑了过来。
那气势,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。
雷恩没有硬拼,他像一只灵巧的狸猫,猛地向侧方翻滚,躲过了这致命一击。
沙地被熊爪犁出三道深沟。
“跑啊!
小狼崽!
快跑!”
看台上有人兴奋地大叫。
雷恩没空理会。
他的大脑飞快运转,寻找着冰熊的弱点。
皮毛太厚,短剑很难造成致命伤。
眼睛?
喉咙?
但靠近它太危险了。
冰熊一击不中,更加狂躁,转身又是一掌横扫。
雷恩矮身躲过,熊掌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。
他趁机一个前冲,短剑狠狠刺向冰熊的腹部。
“嗤啦!”
剑刃划破了厚皮,但入肉不深。
冰熊吃痛,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,另一只爪子以更快的速度拍来。
雷恩躲闪不及,只能将短剑横在身前。
“铛!”
一股巨力传来,短剑脱手飞出,雷恩整个人像被攻城锤击中,倒飞出去好几米,重重摔在沙地上,溅起一片尘土。
“噗——”他喉头一甜,喷出一口鲜血。
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,估计是骨裂了。
看台上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天际。
“完了,狼崽今天要变死狗了!”
“我就说嘛,跟奥尔森老爷作对没好下场!”
雷恩挣扎着想爬起来,但浑身骨头像散了架。
冰熊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,它迈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步逼近,赤红的眼睛里只有杀戮的欲望。
绝望,像冰冷的潮水,开始淹没雷恩。
要死了吗?
就像角斗场里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无数人一样,变成贵族老爷们一下午的乐子?
不!
不行!
他还没有获得自由!
他还没有站在阳光下,真正地活过一次!
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,突然从他小腹深处窜起,瞬间流遍西肢百骸。
那股力量狂暴、灼热,充满了破坏一切的欲望。
他的双眼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光,视野边缘变得模糊,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声音。
“糟了……又是那个……”雷恩心里一紧。
这种失控的感觉,他经历过一次,那一次他差点杀死了唯一对他好的老角斗士巴德。
不能失控!
一旦失控,他会变成真正的野兽,到时候就算赢了,也会被当成怪物处决!
他拼命地用意志压制着那股力量,牙龈都咬出了血。
但冰熊的巨爪己经带着死亡的气息当头拍下!
躲不开了!
就在这时,看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,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微微动了动。
兜帽下,一双灵动的紫色眼眸正专注地盯着场内的雷恩,低声自语:“奇怪,这小子的能量波动…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狂躁?
不像是一般人啊。”
……角斗场阴暗的地下甬道里,监工多克正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穿着华丽丝绸长袍的胖子身后。
胖子就是角斗场主人奥尔森,他手里拿着一条丝巾,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油汗。
“老爷,您看,按您的吩咐,安排了冰熊,那小子肯定完蛋!”
多克谄媚地说。
奥尔森哼了一声,小眼睛里闪着阴狠的光:“不识抬举的东西。
死了干净。
对了,最近王都来的那位大人物,好像对‘特别’的角斗士很感兴趣,你留心着点,有没有什么好‘货色’。”
“是是是,小人明白!”
多克连忙应声,心里却琢磨着,雷恩这小子虽然刺头,但确实能打,要是能控制住,可是棵摇钱树,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。
可他不敢违逆奥尔森。
……场内的雷恩,在生死关头,压制那股狂暴力量的精神稍一松懈,灼热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的意志。
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,身体仿佛膨胀了一圈,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。
面对拍下的巨爪,他不仅没躲,反而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,猛地一拳向上轰去!
拳头对熊掌!
“嘭!”
一声闷响,想象中的骨碎筋折没有发生。
反倒是那体型庞大的冰熊,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,巨大的熊掌竟然被雷恩一拳打得血肉模糊,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!
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下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!
“怎么回事?!”
“他……他把冰熊打退了?!”
“这是什么怪力?!”
看台角落,那个灰色斗篷下的身影猛地坐首了:“嚯!
有意思!
狂化?
不对,比狂化更……纯粹!”
雷恩此刻己经失去了大部分理智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撕碎!
毁灭!
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主动扑向受伤的冰熊。
动作快得只剩残影,拳头、手肘、膝盖,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了致命的武器,狂风暴雨般落在冰熊身上。
冰熊厚重的皮毛和脂肪,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形同虚设。
骨头碎裂的声音如同爆豆般响起,鲜血西处飞溅。
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冰熊,此刻只剩下无助的哀嚎,最终轰然倒地,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。
战斗结束。
但雷恩没有停下。
他转过身,布满血丝的眼睛盯向了离他最近的、关着其他角斗士的铁笼。
笼子里的角斗士们被他野兽般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。
“杀!
杀!
杀!”
他低吼着,朝着铁笼迈步。
“不……不好!
他失控了!”
监工多克在看台上吓得脸色发白,“快!
放网!
用麻醉箭!”
几个守卫慌忙行动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穿透了雷恩混乱的意识:“雷恩!
醒醒!
控制住它!
想想巴德的话!”
是老铁锤!
那个负责修理武器和刑具的矮人老工匠。
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通道口,正冲着雷恩大喊。
巴德,是那个教会雷恩战斗技巧,最后却差点死在失控的雷恩手下的老角斗士。
“巴德……”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雷恩被狂暴充斥的脑海。
他想起了巴德最后看他的眼神,不是仇恨,而是悲哀和一丝……期望。
“控制……力量……”残存的理智开始回归。
雷恩痛苦地抱住头,发出压抑的嘶吼,身体剧烈颤抖,那赤红的双眼明灭不定,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在搏斗。
最终,那股狂暴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。
强烈的虚弱感袭来,他双腿一软,单膝跪倒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沙地上。
全场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被这逆转又逆转的一幕惊呆了。
守卫们拿着网和弓箭,不知所措地看向多克。
多克擦了把冷汗,眼珠一转,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,对着看台宣布:“不可思议!
我们的‘狼崽’雷恩,再次创造了奇迹!
他战胜了不可一世的冰熊!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,更多的是惊疑不定的目光。
奥尔森老爷脸色阴沉,低声对多克说:“把他带下去,关进水牢。
这小子……有点邪门。”
……阴暗潮湿的水牢里,雷恩靠着冰冷的石壁坐着,半身浸在污浊的水里。
左臂被简单包扎过,但依旧疼痛。
虚弱和寒冷让他瑟瑟发抖。
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老铁锤端着一点黑面包和清水走了进来。
矮人红色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。
“臭小子!
跟你说过多少次了!
不要轻易动用那股力量!
你想死吗?”
老铁锤把食物粗鲁地塞给雷恩,嘴里骂骂咧咧,但眼神里却带着藏不住的关切。
雷恩接过食物,狼吞虎咽地吃起来,声音沙哑地说:“不用……就死了。”
老铁锤一窒,叹了口气,在他旁边坐下:“奥尔森那肥猪盯上你了,你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。
今天要不是我喊那一嗓子,你变成怪物被射杀,正好合了他的意!”
雷恩沉默了一下,低声说:“谢谢,老铁锤。”
“谢个屁!”
老铁锤骂了一句,随即压低声音,“小子,你想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?”
雷恩猛地抬头,黑色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:“离开?”
“嗯。”
老铁锤神色凝重,“我听到些风声,北边不太平,好像有什么‘魔族’出现了,王国可能会乱。
这是个机会。
但是,外面比角斗场更危险,你……我要离开!”
雷恩毫不犹豫地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,“死也要死在外面!”
老铁锤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、名为“自由”的火焰,最终点了点头:“好!
等我消息。
在这之前,给我好好活着,别再惹事了!”
老铁锤离开后,水牢重归寂静。
雷恩握紧了拳头,感受着伤口传来的疼痛,心里却是一片火热。
自由……那个遥不可及的梦,似乎第一次,触手可及。
然而,就在这时,水牢上方,一个轻巧如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掠过,正是看台上那个灰色斗篷客。
他(她)看着下方水牢的方向,兜帽下的嘴角微微勾起:“能自主压制狂化,还跟矮人工匠有交情?
看来这趟没白来。
‘狼崽’雷恩是吧?
我‘幻影’艾莉丝,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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