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痛，像有根钢钎从太阳穴里硬生生凿了进去。
林安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浮起，首先恢复的是痛觉，然后是冰冷。
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，无论他怎么蜷缩，都像是睡在一块巨大的冰上。
他费力地睁开眼，视线花了很久才重新聚焦。
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，而是一块灰扑扑的帆布，上面还有几块深色的霉斑。
空气里混杂着尘土、汗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腥臭味。
这是……青石镇废弃水泥厂的仓库。
记忆像是被摔碎的镜子，无数碎片涌进脑海。
刺耳的警报声，街上疯狂奔跑的人群，还有……一只扑向自己，长着灰白眼珠的怪物。
“哥，你醒了？”
一个带着惊喜和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林安扭过头，看见妹妹林玥正蹲在他的“床”边，那是一堆旧报纸和破布凑成的地铺。
她的小脸脏兮兮的，嘴唇干裂起皮，但那双眼睛，依旧是林安最熟悉的清澈明亮。
“小玥……”他想坐起来，却发现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。
稍微一用力，心脏就狂跳起来，眼前阵阵发黑，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。
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而虚弱的喘息声。
怎么回事？
自己明明只是个普通社畜，就算不常锻炼，身体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。
“你别动，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了。”
林玥赶紧扶住他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我好怕……怕你再也醒不过来。”
林安伸出手，想摸摸妹妹的头安慰她，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自己手背时，却猛地一僵。
太冷了，那是一种没有丝毫活人温度的冰冷，摸上去就像在摸一块冻肉。
他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，血管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。
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到脖颈的大动脉上，那里感受不到一丝搏动。
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，可动脉却没有脉搏。
这个诡异的发现让林安的血液都快凝固了。
他到底……变成了什么东西？
就在他惊骇欲绝的时候，一个半透明的蓝色界面，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弹了出来。
系统激活……个体信息绑定中…… 姓名：林安 种族：特殊变异体（丧尸君王） 等级：LV1（0/10） 力量：0.3（成年男性标准值为1） 敏捷：0.4 体质：0.2 精神：15 能力：尸王号令（LV1）——当前可支配单位：1/1 提示：您的身体己完成初步异化，生命形态发生根本性转变。
请注意，您的身体机能远低于正常人类水平，请谨慎行动。
林安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呆呆地看着那几行只有他能看见的文字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，敲在他的神经上。
丧尸君王？
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？
看看那可怜的体质和力量数值，0.2？
0.3？
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吧。
这叫君王？
叫“病危通知单”还差不多。
唯一那个高得离谱的“精神：15”，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，安静地待在数据列表的末尾。
“哥？
你怎么了？
脸色好难看。”
林玥担忧地晃了晃他的胳膊。
“没事……就是，有点头晕。”
林安强行压下心头的巨浪，对着妹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他试着挥了挥手，眼前的蓝色界面便消失了。
看来，这东西只有自己能看到，并且受自己意念控制。
他被感染了。
毫无疑问。
但他没有变成那种失去理智、只知道啃食血肉的怪物，而是保留了心智，甚至还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“系统”。
代价是这具孱弱到极点的身体。
“咕噜……”一声轻微的、尴尬的声响打断了林安的思绪。
是林玥的肚子在叫。
他这才注意到，妹妹的眼眶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，小脸也瘦了一圈。
他昏迷的这一天，她肯定没吃什么东西。
“饿了？”
林安轻声问。
林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不饿……仓库的王虎大叔他们今天找到了一些吃的，但是不够分。”
话音刚落，仓库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。
“王虎！
你他妈的凭什么一个人占着那罐午餐肉！
那是我先看到的！”
一个尖利的男声吼道。
“去你妈的！
老子找到的就是老子的！
有本事你他妈从丧尸嘴里抢一罐回来啊！”
一个粗犷的声音毫不示弱地回敬，伴随着金属罐头被紧紧攥住的声音。
“那是过期的！
吃了会死人的！
给我，给我孩子吃一口，就一口……”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哀求着。
“滚开！
过期了也是肉！”
争吵声、推搡声、女人的哭喊声混成一团。
林安扶着墙壁，勉强站起身，朝门口望去。
只见一个身材魁梧、满脸横肉的男人，正死死抱着一罐标签都己褪色的午餐肉罐头，几个面黄肌瘦的幸存者围着他，敢怒不敢言。
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被他推倒在地，正绝望地哭泣。
这就是他们所在的临时营地，青石镇幸存者营地。
几十个从灾难中侥幸逃生的人聚集在这里，秩序早己荡然无存，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。
为了一罐过期的午餐肉，昨天还互相扶持的邻居，今天就能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。
林安看着这一幕，心也跟着沉了下去。
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，却连指关节都捏不响，手掌里空荡荡的，没有一丝力量。
他现在这个样子，别说去争抢，恐怕连那个被推倒的女人都打不过。
林玥拉了拉他的衣角，小声说：“哥，我们别过去。”
她的眼里满是恐惧。
林安点点头，将妹妹护在身后，重新坐回地铺上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冰冷的空气进入肺里，却无法让他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。
无力感，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裹着他。
他成了丧尸，却比人类还脆弱。
他拥有一个“系统”，却连保护妹妹填饱肚子的能力都没有。
那场闹剧最终以王虎的胜利告终，他得意洋洋地用一把破扳手撬开罐头，在众人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大快朵颐。
肉的香气（或许是变质的怪味）飘散在空气中，让饥饿感变得更加尖锐。
林玥的肚子又叫了一声，她赶紧用手捂住，脸都红了。
林安看着她，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疼。
他宁可用那个高得离谱的精神力去换0.1的力量，至少能让他有力气去外面找点吃的。
精神……等等。
林安的脑海里闪过系统界面上的那一行字：能力：尸王号令（LV1）——当前可支配单位：1/1支配单位……是指丧尸吗？
一个疯狂的念头，像一颗种子，在他心底破土而出。
夜，渐渐深了。
仓库里鼾声和梦呓声此起彼伏，幸存者们在饥饿与疲惫中沉沉睡去。
林玥也靠在他的身边睡着了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。
林安没有睡。
他静静地躺在地铺上，眼睛闭着，但他的意识却从未如此清醒。
他集中精神，在脑海里默念着“尸王号令”。
一瞬间，一种奇妙的感觉出现了。
他的意识仿佛化作了无数看不见的丝线，从他的身体里蔓延出去，朝着仓库外面的黑暗探索而去。
这种感觉很陌生，很消耗精力，才延伸出去十几米，他就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。
但他咬牙坚持着。
仓库外，一只丧尸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它穿着破烂的保安制服，半边脸颊的肉己经腐烂脱落，露出森白的牙床。
它漫无目的地走着，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，寻找着血肉的气息。
林安的“精神丝线”触碰到了它。
嗡！
林安的脑子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，一个全新的、混乱的感知视角强行挤进了他的意识里。
那是一个灰白色的世界。
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色彩，只有模糊的轮廓。
空气中漂浮着各种各样的“气味”，活人的气息是那么的香甜诱人，让它焦躁不安，而同类的气息则让它感到平静。
这就是丧尸眼中的世界。
林安强忍着恶心和眩晕，尝试着向这个单位下达一个最简单的指令。
“停下。”
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形成。
下一秒，仓库外那只游荡的丧尸，动作猛地一僵，真的就那么停在了原地，像一尊腐烂的雕塑。
成功了！
林安心中涌起一阵狂喜，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。
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就像开闸泄洪的水，正在飞速流逝。
必须速战速决。
他的目标是街角那家小超市。
灾变发生时，那里是第一批被洗劫的地方，但总会有些东西被遗漏在角落里。
“向左……前进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发出指令。
那只丧尸像是提线木偶一般，僵硬地转动身体，迈开步子。
它的动作迟缓而笨拙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，有好几次差点被路边的石块绊倒。
通过丧尸的视角，林安“看”到了一切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玩一款延迟超高、画质极差的第一人称恐怖游戏，而主角还是个不受控制的残废。
每一步都无比艰难。
他不仅要指挥丧尸的行动，还要对抗它本能中对活人气息的渴望。
有好几次，丧尸都想转向仓库的方向，都被林安强行扭转了回来。
短短五十米的距离，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终于，超市那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丧尸的视野里。
超市的玻璃门碎了一地，货架翻倒，满地狼藉，像是被龙卷风扫过一样。
“进去。”
丧尸木然地跨过玻璃碎片，走了进去。
林安忍着头痛，仔细地通过丧尸的眼睛“扫描”着超市内部。
罐头区、零食区……全都被搬空了，连货架的铁皮都被人撬走了几块。
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，他“看”到了。
在一个倒塌的货架和一个冰柜的夹缝里，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编织袋。
上面印着几个模糊的字——东北大米。
找到了！
林安精神一振。
“过去……拿起它。”
指令下达。
丧尸蹒跚着走过去，弯下腰，用它那僵硬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指，笨拙地去抓那个米袋。
抓空了。
再抓。
又空了。
丧尸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。
林安急得满头大汗，精神力的消耗越来越大，他的视野都开始出现重影了。
他只能一遍遍地下达最简单的指令：“手指……并拢……用力……”试了七八次，那只丧尸的手总算成功地抓住了米袋的一角。
“很好……提起来……回去。”
丧尸拖着那袋米，开始往回走。
这袋米看起来分量不轻，至少有十斤，丧尸拖着它，走得更加缓慢了。
林安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被榨干了。
他躺在地铺上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，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。
终于，在林安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，那只丧尸拖着米袋，回到了仓库的墙外。
他指挥着丧尸，将米袋轻轻放在了离他和林玥最近的那个通风口下面，那里有一块帆布松了，可以从外面塞东西进来。
做完这一切，林安立刻切断了与那只丧尸的精神连接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他大口地喘着气，感觉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，浑身虚脱。
眼前的蓝色界面上，他的精神力数值己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“1/15”。
但他顾不上这些。
他挣扎着爬到通风口，掀开松动的帆布，将那袋沉甸甸的大米，一点一点地拖了进来。
他把米袋紧紧抱在怀里，粗糙的编织袋摩擦着他的脸颊，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他转过头，看着身边熟睡的妹妹。
月光透过仓库顶棚的破洞洒下来，照在她安静的睡脸上。
林安伸出冰冷的手，轻轻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。
我是最弱的丧尸王，没错。
连走路都喘气，连瓶盖都拧不开。
但是，从今天起，我至少能让我的妹妹，不再挨饿。
这是他能力的第一次应用，也是这个末世里，一个最弱君王的……第一次加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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