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南山的雪比汴梁更烈，风裹着雪沫子打在脸上，像刀子割似的，连呼出的白气都能瞬间凝成霜。
皋楚辉揣着《禹迹图》残片，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山深处走，断剑悬在腰间，剑格上的“神”字总在寒夜里隐隐发烫，像是有团暖火藏在里面，悄悄指引着方向。
走了约莫三日，山道旁忽然出现一片被烧得焦黑的竹林，断竹茬上凝着的冰碴泛着冷光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焦糊味——那味道他刻骨铭心，和烬鸦身上的腥焦气一模一样。
“小心！”
一声清亮的喝喊从旁侧传来，皋楚辉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被一股利落的力道拽着往雪地里扑倒。
紧接着，一道黑影从焦竹林里猛地窜出，是只浑身覆着油亮黑毛的怪熊，爪子泛着青黑色的毒光，一爪拍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，积雪瞬间炸开个半人深的深坑，雪沫子溅了三人满脸。
“这是被煞气化形的‘墨熊’，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它！”
拽他的是个穿青布短打的少年，约莫十六七岁，腰间别着把磨得发亮的短弩，脸上沾着雪粒，眼神却亮得像淬了光。
他抬手扣动扳机，三支淬了银粉的弩箭“咻”地射向墨熊眼睛，却被熊爪狠狠一挥，箭杆瞬间断成两截，落在雪地里没了声息。
这少年便是林谦。
“阿谦，别硬拼！”
又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，只见个穿浅灰布袍的少年从树后跃出，手里提着个铜制罗盘，罗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，最后死死定在墨熊胸口，“它的煞气全聚在左胸，得用纯阳之物才能破！”
这便是林羽，和林谦是同村好友，从小跟着父亲学过辨煞之术，手里的罗盘是他爹留下的宝贝。
两人本是终南山下的猎户子弟，前些日子上山采药，撞见好几只被煞气化形的野兽，正想往王屋派报信，却恰巧遇上了皋楚辉。
墨熊被弩箭激怒，嘶吼着扑向离它最近的林羽。
皋楚辉下意识抽出断剑迎上去，剑格上的“神”字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，比在汴梁那晚更盛，像团小太阳悬在剑身上。
金光落在墨熊身上，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，身上的黑毛瞬间燃起白色火焰，火焰越烧越旺，不过转瞬功夫，偌大的熊身就化成一滩黑灰，在雪地里留下个焦黑的印记。
三人都愣在雪地里，好一会儿没回过神。
林谦最先反应过来，几步跑到皋楚辉身边，指着断剑惊叹：“你这剑……竟是纯阳法器？
我爹说过，这种法器只有神脉之人才能催动！”
皋楚辉刚要开口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绵长的剑鸣声，那声音穿透风雪，像是从山巅首首飘下来，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。
林羽手里的罗盘指针猛地定住，不再晃动，稳稳指向山顶方向：“是王屋派的‘镇岳台’！
那里有剑在和你的法器呼应！”
三人顺着山道往山顶走，越往上，剑鸣声越清晰，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他们。
到了镇岳台，才发现台上立着块丈高的青石，石中斜插着一把长剑，剑鞘通体银白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，在雪光下泛着温润的光，剑柄上嵌着颗鸽血红的宝石，正是剑鸣声的来源。
青石旁立着块斑驳的石碑，上面刻着“神脉所引，唯选者拔之”八个篆字，字迹虽有些模糊，却透着股威严。
“这是王屋派传说中的‘斩煞剑’！”
林羽凑到石碑前，手指轻轻拂过碑上的字迹，眼睛里满是惊叹，“我爹说过，这剑是上古神人造的，专门斩除世间凶煞，可几百年了，多少人想把它拔出来，都没能撼动分毫。”
皋楚辉走到青石前，腰间的断剑突然“呛啷”一声从鞘中飞出，稳稳落在斩煞剑旁，剑格上的“神”字与斩煞剑的云纹遥遥相对，发出淡淡的金光，像是在相互呼应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伸手握住斩煞剑柄，掌心的“神”字印记骤然发烫，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剑身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青石表面裂开细密的纹路，斩煞剑被他稳稳拔出，剑身上没有一丝锈迹，反而泛着清冷的银光，刚才还不停的剑鸣声也随之平息，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。
“真拔出来了！”
林谦激动地拍着手，声音都有些发颤，“你果然是石碑上说的‘选者’！”
林羽却皱起眉头，指着斩煞剑剑身：“你们看，剑身上有字！”
三人凑近一看，剑身上刻着几行细密的小字：“烬鸦吞魂，祸乱九州；神脉觉醒，以剑斩之；禹迹为引，三脉归一。”
“三脉归一？”
皋楚辉摸出怀里的《禹迹图》残片，眉头拧了起来，“我只有半张图，难道还需要另外两部分才能凑齐？”
林谦突然一拍脑袋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：“我知道！
去年我在山北的破庙里，见过个云游老道士，他手里也有张类似的图，说是什么《禹迹图》的一部分，还念叨着这图关系到天下安危，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胡说的！”
林羽也点头，补充道：“我爹临终前，给我留了个木盒子，里面藏着张绢纸，上面画着山河脉络，和你这残片的纹路有些像，说不定也是《禹迹图》的残片！”
话音刚落，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，还夹杂着村民的惨叫，声音顺着风雪飘过来，听得三人心里一紧。
林谦手脚麻利地爬到树顶，拨开树枝往下看，脸色瞬间变了：“是藩镇的兵！
他们穿着黑甲，手里还拿着刀，正朝着山下的村子去了！”
皋楚辉握紧手中的斩煞剑，剑身上的银光更盛，映着他眼底的坚定。
他想起父亲皋烬的骷髅，想起烬鸦的威胁，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凝重的林谦和林羽，深吸一口气：“走，去救村子！
这乱世的凶煞，咱们得一起斩！”
林谦迅速扣上短弩，摸出几支备用的银箭；林羽收好罗盘，将布袍下摆掖进腰带里。
三人顺着山道往山下跑，寒风卷着雪打在脸上，却吹不散他们眼底的光——从拔起斩煞剑的那一刻起，皋楚辉不再是孤身一人的复仇者，而林谦和林羽，也从普通的猎户子弟，成了这场神与煞的角斗中，最坚定的伙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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